巴掌大的地方,一点儿小事都有可能变成爆炸性的消息。当天晚自习过后,插班生的话题便不再局限于邵明辉本身,而是披着某人“情变”外衣被人口口相传,生成了N多版本。
有人说刘心宇跟邵明辉原本就认识的,青梅竹马,邵明辉这次转学就为了她。至于小罗,那根本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误会。
有人说刘心宇原先是对小罗有意思的,奈何小罗过于高高在上,不如邵明辉好相处,聪明的暗恋者当然要考虑换个目标啦。持这种看法的人甚至预计,不久的将来会有大批女生从小罗那边转移阵地。
有人把小罗和邵明辉分别比作流川枫和樱木花道,前者优秀却过于虚幻,之于现实生活当中,反而后者更容易给人希望,所以某人的这次“情变”并非一次单纯的“情变”,而是标志着当代女生的审美正在不知不觉当中一点一滴的发生了转变,划时代的转变!
……
看似相互独立的版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流传范围广,且速度快。
这两天,刘心宇都是能不喝水就尽量不喝水,就怕去厕所时经过临班,会被一众女生从背后指指点点。邵明辉比她还要倒霉,就算他不去厕所,也会有好多慕名而来的女同学扒着一年(11)班的窗户围观,非得亲眼验证此人到底有没有想象中那么优秀,能让小罗的暗恋者这么速度地更换了目标。
作为话题的一手缔造者,左明菲自然是很有成就感的。她就是看不惯小罗被一群不开眼的女生——包括刘心宇众星捧月的给惯坏了的样子,这一次,算是狠狠挫了他的锐气。
老鼠和阿峰这两天格外小心,生怕哪个不经意的动作惹恼了小罗。罗宗明的确为了此事烦躁,却与刘心宇无关,只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大男子心理罢了——暗恋我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可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放弃,就是对我个人魅力的变相否定,跟我就有很大的关系!
一帮青春期的孩子,本来就十分敏感,这几天互相见了,更是说不出的尴尬。有次刘心宇到水房拎水,碰巧遇见邵明辉,很有些难为情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内疚感,本来与他无关的事情,却连累到他,并一发不可收地给他带来了那么多困扰。
邵明辉倒是大方,笑说没关系啊。
天冷,水房内雾气很大,白茫茫如一块屏障,遮住了彼此的尴尬,也掩去了那句未说完的话:其实帮你们整蛊语文老师的时候,就已经被连累到了呀。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令人捉摸不透,刘心宇分明记得八年前自己跟这位插班生并无太多瓜葛,然而照着命运的轨线重走一朝,很多东西却在不经意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很多年后,刘心宇在想,如果当初自己的好奇心没那么重,没那么无聊地去挑战邵明辉的底线,她和邵明辉之间,会否还像八年前那样没有交集,在各自的命定轨道上安然运转。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即使重来一遍,也有太多不可控的东西客观存在着,从来容不下“如果”。
时间的力量是伟大的,是八卦,就总有过期的时候。模考成绩的公布使得“情变”话题终于失去了原先的热度。星期四,同学们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午休前的卧谈会,讨论的全是上礼拜五的数学模考。
下午上课前,数学课代表罗宗明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刚出办公楼就撞见了等候多时的张淑媛同学。后者装作偶遇的样子,上前笑道:“要发成绩了吗?呀,这么多卷子,我帮你拿一半吧!”
罗宗明难得没有拒绝,将试卷一股脑儿塞给张淑媛,“麻烦你了。”
心花怒放的女生还没来得及说声不客气,眼角眉梢的灿烂笑容便被对方下一句话凝在了原处,小罗说:“刚好我要去趟厕所,你就把这些全都抱到教室吧。”
背过身,面容清俊的男生微勾了勾唇,想到身后那个女生才是他个人魅力大打折扣的始作俑者,不觉涌起报复的快感。
与心仪男生同行的计划转瞬泡汤,张淑媛面色惨白,呆愣过后恨恨跺脚,“这么蹩脚的借口,亏你想得出!”
心中窝火的女生忘了保持形象,一脚飞去,教室内轰然炸开。没人在意张淑媛的脸色如何,有几个同学飞奔过来,很快以帮忙发放的名义将她手中的试卷瓜分一空。
拿到试卷的同学却并不着急发放,而是就近找一处课桌,翻找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一旦找到,便不负责任地将剩余的试卷一扔,惹得周围同学上去哄抢。没找到的则沮丧垂头,随即也振作精神加入到哄抢的队伍里。
一片混乱,看的张淑媛更加心烦,无奈右边走廊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只好绕道讲台。经过刘心宇身边,猛然发现整个教室就只剩她还岿然不动,不由哼了一声,定力不错嘛!转而露出一丝冷笑,不屑道:“是知道自己考的太烂,不好意思去找试卷了吗?”
然后回到座位上,摊开进教室前就已经找好的试卷,看看142分的成绩,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只差8分就满分了,会被抽去参加奥数竞赛吧?跟小罗一起。”
混乱持续了一阵,总算尘埃落定。学生拿着自己的试卷,或双手合十面微笑着感谢各路神仙保佑,或长叹一声面若冰霜地把试卷往桌上一拍,或交头接耳地询问、讨论、对比,默默估算自己的排名。
左明菲找到自己的试卷,匆匆扫了一眼便小跑着到了刘心宇跟前,“心宇你预言的真准呃,不用等高考了,这次我就发挥超常!”
说罢把试卷往刘心宇面前一铺,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兴奋,“你看这道题,咱一起买的那本辅导书上有原题!还有这道,也只改了改数据,这道好像也见过,我说当时做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顺手呢……该死的这道,已知条件叫我给看错了……”
指手划脚地分析一番,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向两手空空的刘心宇,“你试卷儿呢?!”
刘心宇苦笑,“谁知道呢,可能他们哄抢的时候给抢丢了吧,不过无所……”
“谓”字尚还含在齿间,左明菲却已冲上讲台,黑板擦往讲桌上一拍,铡刀一般,各种声音被齐齐切断。
第一排几个同学被飞起的粉笔末呛得张不开口,以手做扇的同时,不约而同地瞪向左明菲。
左明菲浑然不觉,大声问道:“谁看见刘心宇的试卷了?”
一句话,一场恶俗的口水大战再次拉开帷幕。
在同学们纷纷表示没看见刘心宇的试卷之后,左明菲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张淑媛身上。一个说居心不良,一个说恶意诋毁,一个说故作可怜,一个说胡搅蛮缠……
双方互不相让,极尽口水之能事,观者正担心两人这样不分胜负,接下来会不会直接切磋中华女子武术的时候,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终于上完厕所的罗宗明信步踱了进来。
张淑媛便像见了救世主,带着哭腔委屈道:“小罗把试卷给我我就抱来了,不信你们问他!”
视线齐刷刷地聚焦道罗宗明身上,但见他缓缓扫视全场,并未理会张淑媛的求证,而是踏步走上讲台,推开一脸茫然的左明菲,淡淡道:“第一节课上自习。”
接着,不紧不慢地走到刘心宇跟前,居高临下道:“你,到数学老师的办公室一趟。”
“哗——”嘘声一片,教室再次炸开了花。
刘心宇起身,在混乱中与罗宗明擦肩而过,隐约听到一声哂笑,正怀疑是否错觉,悄悄话轻飘入耳。声音极低,却口齿清晰,罗宗明说:“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