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倦云舒。寒月有恨,流水无情,宫中的女人犹如庭中之月,留恋徘徊于夜空,等待着圣驾的到来。已至年底,大露纷飞,深晚犹寒,明月高挂,浮云游动,光影不明,柔和的清辉洒于庭中,我身着狐袭与花怜相伴站于庭中,任飞雪飘落于身,夜夜如此,未曾有变。
我的淡然与不争换来的却是子轩的冷落,他其实心里知道,我会变得如此,亦有他的原因,他每日吩咐玩杂耍或者逗乐之人和物来我宫中,两人却相对无言,我以为他会放弃我,不再理会我的这般消沉,可是,他每日依然坚持来绣倚殿,夜深之时,叹息离去。
是的,我很少笑了,亦可说我在花惜之事后再也未有真心开怀笑过。
望长空,鸿雁远飞,飞不出月的光影,飞也徒劳;我向往着自由,渴望远离纷争,远离尘世,却亦犹如鸿雁,徒做无果之叹。冬色深深,入宫两年,未见家人,江水流春,流去的不仅是美好的春光,更是我的青春、憧憬和幸福,家人安好?音信皆无,我乞求上天,让我的家人过得安定即可,不要似我这般苦寞寞之状。
沉沉白雾遮隐落月,我至今甚是年轻,未来之路甚长,如此终老余生甚好,亦不会去期待权势荣华,此等皆为虚无,最终不过一场空。与至亲的离情,伴残月之光,洒满庭中,扬扬大雪肆意飘落,情景交织成一片,凄感袅袅,令人心碎。
世间还会有纯洁的爱情么?有。不过这样的一份情,不存在于红墙之内,只因宫中之人交付不出如此一份爱,人人都渴望能得到,却皆未真心付出过,没有付出何来回报?可笑,可笑,自己都未付出过真情,为何还期待别人给与?我与子轩的那份爱夹杂了太多的权势与利益,我欺骗他,背着他做了坏事,却还在他前面假情假意地装可怜,他对我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宫中元嫔逐渐获宠,升为从四品元德仪,陶才人甚得子轩喜爱,数月之内,升为陶容华,傅小仪常至中与太后说笑而谈,太后开心不已,向子轩建议将她升为傅芳仪。
虽为深冬,争宠却未因冬至而万籁俱静,越发激烈上演,每每有人欲登门拜访,除了温、惠二妃、依兰和佳音,其余一概不待见。温、惠二妃每次来绣倚殿之时,皆会带来书澜和书雪,有时,两位公主亦会独自来我宫中,请求我教她们弹琴起舞,我与她们的关系亦熟悉起来。依兰怕书涯被冻着,便没有抱上她,与佳音来我这里时,亦只谈好笑之事,对宫内之景只字不提,她们知道我不愿听,亦不想理会。
直至一日,佳音疑迟不定地问我:“萼儿,你可欲知道你家中之人近况。”
我看着她沉重的神情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平静了数月的心开始乱了节奏,“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我抑制住内心的担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你的大姐董问筠当堂指证你爹通敌卖国……”
我手中的暖炉滑落至地上,撞击在大理石上,于殿内格外的剌耳,“你说什么?!怎么会,姐姐,你将此事请细细告知于我!”我抓住佳音的肩膀,希望她可以将此事告知于我。
她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便将此事一一道来。
大姐嫁与京城富商贾文已有一年之久,时常回董府看望家人,爹与御史大夫林文博素来不和,针锋相对,近日,林文博向子轩呈上爹与南蛮通信之证物,更有大姐出庭作证,出卖董家,她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令人深信不疑,董氏一族下狱,关于牢中。大姐倍受众人称赞,皆说她:为除奸臣,国家定安,大义灭亲,实在为难得见之女子。
我悲痛欲绝,大姐怎会如此做?!她一向爱家尊敬父母,贤良内助,以我了解绝不会背叛家门。董氏一门入狱,因我身怀皇嗣,而免于灾祸。二哥亦不例外,即使他为军事将领,戎马一生,为我洛商国安定,抵御奸敌进攻,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我董家遭奸佞隐害,致使子轩与爹中了林文博的离间计,二哥亦未能幸免。
大姐为何会与林文博联手对付自家人?此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让子轩错杀我董氏一门。如今朝廷之中,奸臣当道,害我董氏一门双双入狱!林文博,林杏蓓,林燕琴……必除之!
我双拳紧握,恨意至深,我欲避世,可是,世事多变,怎容我妄自安生?大姐如此做,是另有隐情亦或真的是为一朝荣华而与众亲叛离?
我几度落泪,佳音劝亦不止。
朝中大事,我自是不熟,可通敌卖国此乃大罪,昔日二哥于战场之上英勇杀敌,屡屡攻下数座城池,后暗箭难防,被炮石击中,坠马受伤,血流不止,险些命丧黄泉,此事众人皆知,如此爱国良将,家父怎会通敌卖国?难道子轩皆已忘记了么?
“我要去找皇上。”不顾身后佳音的呼喊,不顾雪地路滑,不顾腹中之子,穿着华藻的衣襟小跑至承乾殿。
“李公公,请告知皇上,本宫有事求见。”我气喘吁吁地看着李公公。
“娘娘勿急,别动了胎气,奴才这便去禀告。”
我徘徊于殿外,来回走动,如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心急如焚,浑身的冷意我皆然不觉,心念家人,他们在狱中过得定不好,天气如此寒冷,爹娘年事已高,怎可受得了?若严罚对待……我不敢再想下去,急得泪亦落了出来。
“娘娘,”李公公终于出来了,“娘娘,皇上要奴才告知娘娘,请娘娘回宫安心养胎。”
怎能这样,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么?我亦顾不上任何礼节,不理会李公公的万般阻挠,强行走进承乾宫门内,被一干奴才挡住去路。
“皇上,董大人一家对朝廷竭尽心力,其二公子更是屡下战功,甚得人心,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望皇上明鉴!”俊楠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那久违的声音,我未曾忘记过。
“人证乃其长女,物证亦在,朝中大臣皆已看见,朕已待此事甚是宽容,让董氏一门皆暂押大牢,未宣旨将其凌迟处死,灭其九族已算宽容,陈大人不要得寸进尺!”子轩动怒,此事恐怕亦是令他气愤不已。
俊楠,你怎么会如此之傻,你这样会将自己亦卷入其中,你不怕连累自己么?
“皇上留心南蛮一举一动,宵旰于上,臣亦所动,心系朝廷,遇事亦绝不袖手旁观。通敌卖国此等大罪怎可轻易加之于董大人身上,皇上万万不可轻信于人,只观事情之表象,请皇上三思!”
“董问筠乃董家长女,其孝、惠众人皆知,此时叛家可能另有隐情。董致远与南蛮私自通信,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不可推卸,朕必会深究此事。”子轩说道,“疆境成守之粮已被南蛮之贼放火烧毁,京城需急运粮草相助,陈大人,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皇上......”
子轩挥了挥手,是以他不要再说下去。
俊楠从殿内出来,我与他四目相对,碍于众人在此,亦不多说什么,惟有感激说道:“本宫多谢陈大人了。”向他福了一福。
“臣,不敢,”他忙抱手行礼道,“为国效力,助贤臣,臣义不容辞。臣,告退。”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似要将我的模样刻于脑海一般。
两年了,两年未与他见面了,彼此已是海角天涯,恍若隔世,依人如故模样如前,心却已变,我已为人妻,身怀六甲,为宫中妃子,他为朝中重臣,咫尺天涯。我幌眼于他与我擦身而过之时,看见了他挂于腰间绣工拙劣的荷包。那是我进宫前一年所赠予他之物,手法笨拙,不比其他深闺女子精致的绣工。难道这两年以来他一直将荷包时时挂于腰间么,难道他还未曾死心么?
我摇了摇头,此时不该为儿女情长所牵挂,当务之急是求见子轩。俊楠走后,仍有数位奴才将我拦住。
“娘娘,您不能进去。”李公公再三劝嘱,我心急不已,心下愤然,便走至承乾宫门外,跪于雪地之中,沉声道:“李公公,若皇上不召见本宫,本宫便长跪不起。”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李公公一脸苦色,不知如何是好。
我亦不再说话,直视前方,子轩即使不顾我,亦会顾及我腹中之子,形势严峻,刻不容缓,孩子没有了,以后亦会有,可至亲没有了,便从此没有了,我已失去花惜,遗憾不已,此次,我必奋力相救,即使付出所有亦不在乎。
“娘娘,皇上传您进去。”李公公去了承乾殿中复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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