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春态浅
画中人?
店家的话语一落,众人极有默契的沉默了一瞬间,店中一时寂静的有些诡异,这中间除了初青外知道事情原委的乔浪与摩纳滕二人没有去看初青,而是齐齐的将视线往燕王的方向蹙眉望了一眼。
燕王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了众人瞬间变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画?不妨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他冲着店老板话虽说的的客气,但语气却是绝对的不容置疑。
在众人的强压之下,店老板犹豫了片刻,最后看了一眼初青才咬牙点点头,往里间走去。
乔浪双手捏紧,有些紧张又带有防备的盯着被燕王紧紧握住双手的女子,眉头微蹙,他当年受命配合燕王殿下一同拿下明氏一族,彻底灭了前朝魏家的最后势力,如今十年已过,如今不管是为了殿下还是初青,他都要死守住这个秘密,决不能因此事再出纰漏。
而同样知晓这秘密的摩纳滕倒是眨了眨眼睛,嘴角若有若无的涌起一丝看好戏的笑意,一副轻松的模样坐在椅子上自娱自乐的喝着茶。
众人各怀心思的等待中,店老板怀抱着一个青灰色的木盒从里面走出来,将木盒小心翼翼放在厅里的大红书桌上。
在众人一直好奇的目光中,店老板拆开繁琐的第三层木盒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一副有些泛黄的画卷慢慢的打开在桌子上。
初青只瞧了一眼便沉默了下来,不再言他。
画中一座雅致小庭,庭中的一棵银杏树尚未开花,长得正是最枝繁叶茂的时候,树下摆放着一方小小的石桌和几个石凳,其中左边的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长长的头发乖顺的披散在水红色的裙子上,眉眼之间洋溢着满是幸福,脸上笑容绝美,一看就是初青的模样,只是她的神色之间,注意力仿佛不是在画上,有些调皮的微微歪着头,像是正时不时的往一处去看……
整幅画卷的笔法技艺还是传神之法都是当世绝佳少有的,难怪被这店老板当做店中珍品收藏,只是奇怪的是画卷最后没有日期与落款,只有几个古篆稀疏着写着一句话:遇见你,在我最美的年华里。
正当众人唏嘘于画卷的高超技艺与画卷中初青的绝美容姿时,燕王却慢慢变了脸色,他死死盯着画卷中唯一的几个字,最后连心都微微颤抖起来。
近期他越来越清晰的记忆中,冥冥中他真的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低泣过这样的一句话:我这一生至少也该有一次,为了一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也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能遇到你。
遇见你,在我最美的年华里!
他到底是在哪儿得知这句话的?燕王紧盯着画卷中初青的笑脸,有些熟悉的看了又看,才沉声问道:“这幅画从何而来?”
店家静静的站在一旁,此时才有些骄傲的说道:“家父乃是‘蓦止先生’的好友,仰慕先生才华,这幅画是多年前家父几经辗转得到的,画中的女子想必就是尊夫人了,而执笔作画之人正在蓦止先生。”
燕王知道,初青乃是慕容烯的嫡传弟子,平日里被慕容夫人宠惯了,请他为他们夫妻作一副画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为何没有署名与日期?”
“这……”店老板一时踌躇,他接手这家店时,父亲只交待了这幅没有署名的画作是蓦止先生的珍品,叫他当心保藏,却没有说明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幅画还没有画完。”初青笑着替店老板解了围,看着众人望向她的目光中,各含深意,她冲着乔浪略微颔首了一下,示意他放心,才扭头指着画卷的里的空白石桌处冲燕王解释道:“这幅画里本该是有两个人的,只是那****夫君有急事,临时离开,师父性子不耐便没有等他回来,待画完我之后便离开了,说是等下回再来为我夫君画上。”
燕王眼睛闪烁的看着她,指着落款处的那句话,低声问道:“这几个字也是蓦止先生所写?”
初青摇头,沉默了一刻才道:“不是,这是我后来写上的。”
燕王见她已经敛去了所有的笑容,只是痴痴的盯着画卷上那一方空白的地方,默默无语,心中怒意顿生。
看了一眼周围,燕王问店老板:“不知先生可否愿意为在下作画一幅?”
店老板赶紧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听他们方才的谈话,得知眼前这位夫人便是“蓦止先生”的弟子,有这样的高人在前,他怎么还敢随意托大,但面对燕王这样迫人的气势下,他又找不到拒绝的勇气。
作画的背景就选在“长康画轩”的后院天井旁的葡萄架下,当燕王拉着初青一同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时,店老板吃惊的张大了嘴。
这……这位夫人不是已经成婚多年了吗?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与旁的男子同画而作?
“开始画吧。”燕王看了一眼吃惊的店老板,尽量微笑着握紧初青有些冰凉的双手,示意他赶紧画。
乔浪想出声阻止时,才发觉手腕已被人轻轻制住,他扭头看着正一副笑意盯着旁边作画的二人,摩纳滕压低声音,有些感慨的说道:“她已时日无多,就成全了她这个心愿吧。”
乔浪愣了一下,强按住内心的震惊,死死盯着摩纳滕。显然,摩纳滕是知道初青乃是燕王殿下的妻子。
摩纳滕收回视线,扫了一眼乔浪疑惑的目光,心中明了,深知此人一生忠于朝廷,忠于皇帝,为守住当年花大力气掩盖住的秘密,他此刻势必防着明小姐,唯恐她说了出来。
“她服食‘无忧’多年,身体早已败落,能活到今日除了她意志坚强外,想必也是受了许多的非人之痛楚,即便是现在找到了传说中能解百毒的‘梵思花’,她……”摩纳滕说到这轻摇摇头,以他目前来看,初青已经出现回光之兆,死亡与她来说不过是眨眼瞬息之事,更何况“梵思花”长在西域,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何不成全了她呢!
她也是可怜人,阿荼,我来帮帮你可怜的姐姐,你可欢喜些?
院中一时静默,只闻店老板的动笔声,初青也淡淡笑着,时不时的扭头望着燕王的侧脸,双眸凝视着细细看,仿佛下一刻就是离别。
时空穿梭,初青只觉得骄阳似火,师傅面带怒气的瞪着着她身旁空无一人的石凳,最后在师娘亲手熬制的消暑汤里渐渐平息。
而她,只能满眼艳羡的看着师傅与雅尔师娘在房檐的阴影下,相对情浓,而她的良人在答应了刚刚怀有身孕的她一同作画以示纪念之后,却是找了旁的理由匆匆避开。
而她也明明知晓,却只能在安慰师傅再耐心等待的同时,暗自苦笑伤神。
有些事情,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只是面对自己所选的爱人,她尽本能的不愿意多想罢了。因为,她所有的聪慧精明在爱情面前,只会显得她更加的苍白无力。
没有画也好,因为她终归要忘记了!
燕王感受到她眸光中所含的愁苦之情,下意识的握紧她的手,还是一片的冰凉,他扭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之时,他的心却顿时跌入谷底,明明她的笑脸就近在咫尺,而他却只觉得此时此刻的她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满满的忧伤离别,她却是笑脸相对。
从“长康画轩”出来时,初青又恢复了今日一直以来的笑容,方才二人的画卷并没有带上,店老板说要等他装裱之后,三日之内派人给送去。
看着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仿佛生命也要走到尽头,初青笑了笑对着燕王说道:“卫郎,你有没有爱过我?”
再没有紧张与后退,初青只是平平淡淡的问出这样一句话。最后一次,卫郎,别让我后悔。
此话一说,燕王神色顿时大变,心中的疑虑也顿时重重涌向心尖,他尚未回答,只见乔浪首先站了出来,盯着她冷声说道:“明姑娘,殿下的身份,请你自重。”他知道他这话对于初青来说有多伤人,但为了顾全大局,牺牲掉她一个倒也不是不可以。
初青瞬间白了脸色,看着燕王站在身旁却有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拉紧她的手,沉吟着半晌,才发出一声疑惑:“你……。”
一瞬间,宿命的叹息声再次迫使初青垂头苦笑起来,是啊,事到临头她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她的卫郎如今贵为燕王殿下,坐拥天下第一美人,权势滔天,哪儿会爱上她——一个毁了容貌,断了四肢的低贱娼女,即便是十年前,她出身贵族,他也终不过是为了彻底铲除她的家族,为他的兄长夺得传国玉玺名正言顺承袭帝位,迫于形势才娶得她罢了。
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俩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即便是偶尔靠近彼此,也终是不能再有相交了。
早说过,她认命了……
初青还是笑,只是无悲无喜,扭头率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