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独步楼台遥对月
不过有趣的想法也只是截止在前一刻。待春儿叫小厮从新搬来一把贵妃椅放置在柚木小几的另一侧后，初青就打发她下去了。
初青半躺在上面，手上端着春儿重新泡来的香茗，眼睛微眯，瞧着面前碧绿的夜阑湖，就不再说话了，仿佛不记得手畔旁边还坐着刚刚抢了她椅子的男子。
燕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思量着她的身份。能自由行走在邺城通判府中，而蓝小姐的贴身侍女的也随在她身旁，想必是蓝家其他府中的女眷。
只是，他的身份向来隐秘，这次初到邺城，也只有城府与自己的贴身侍卫乔浪知道，就连通判府也未予知晓。
她一个女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燕王卫策想着如何与她开**谈时，却见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安安静静的半躺在哪里睡着了。手中的茶杯倚着贵妃椅的扶手微微倾斜，仿佛随时会倒出来。
柚木小几真的很小。燕王抬手越过小几，稳稳的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茶杯，轻声放置在小几上。但是眼睛却是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眼睛，仿佛怕是惊醒了她。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的很自然，仿佛很久之前他就会做了一样。这样的想法让他自己也突然感到很吃惊。
难道他们曾经真的认识？
一切无从想起，让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的场面真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
他正自暗暗调侃自己间，忽然觉得手背上一片冰凉，只见是一只过于白皙般的手抓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抬眼望去，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此时双眼正一眨都不眨的盯着他看，良久，她说道：“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一怔，难道他们真的以前相识。正待他回答时，就见她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手，迅速拿起小几上的茶杯，一口喝了个干净，随即却对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见她笑的前俯后仰，仿佛是听见了及其可笑的笑话般，一直在笑，一个女子在陌生人面前笑成这样，笑的无丝毫礼仪可言。
此时阳光正好穿过头顶的柳叶儿逢，静静的洒在那个大笑的女子身上，仿佛是一个金黄色的光环，紧紧的环绕在她的身旁，而她还是一直在笑，直到他仿佛看见她眼角有泪珠缓缓淌下，她才慢慢的止住笑声，泪水晕开在她遮面的靛青色丝巾上，一小圈儿的，她丝毫不在意。
良久，她才真正静了下来，突然正儿八经的跟他说道：“好玩吗？殿下。”
听到这句话，燕王恍然道：“原来姑娘在跟本王说笑啊。”
初青摇摇头道：“原来做了王爷是这么无趣的。”
他一怔，看着她，问道：“你是谁？你又怎知我是燕王？”
她也抬头看着他，静静的，偶尔有微风拂过她的面纱，她才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呢？！”这句话她说的情真意切，一瞬间让他仿佛真的相信他们是相识的。但想起刚刚她的捉弄，于是他很随意的笑了一下。
初青看他那不在意的样子，她眼睛微微垂下，他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此时的在想什么，只听见她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又怎么会不知道您是谁呢？这天下王公贵胄很多，但是，喜欢穿黑衣，且能把黑衣穿的如您般风华绝代，贵气不可言的，能有几人？”
燕王疑惑道：“你是……？”什么行业是让她们来研究王公贵族的穿着的，她不是这通判府中的人吗?
“我出自……”她正待说时，就听见远处春儿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明姑娘，明姑娘，我家小姐回来了。”春儿跑到她跟前，微微喘着气说道。
正说着，就见蓝小姐已经走到了小浮桥头，她身上所佩戴玉石事物所发出的环佩叮当作响。
初青抬眼望去，只见蓝小姐身着淡蓝色的锦衣，衣袖与裙摆处用淡淡的银灰色的丝线绣了一些花儿，显得蓝枝婉人更加美丽脱俗。而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身穿鹅黄色锦衣的女子，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光景，长得倒是十分的乖巧可爱讨人喜欢。
燕王正自无奈，眼见又要面对那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蓝小姐，谁知，抬头才发现，初青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后，站了起来。
蓝枝婉携乔霜一起走到夜阑湖边时，就见湖边多了一把贵妃椅，而椅子上正躺着的竟然是乔大哥的挚友卫子七。而自己爱慕的男子此时正紧紧看着那一身靛青色衣衫的女子，让她不禁暗暗气恼起来。
待蓝小姐走到跟前，初青屈膝给她行礼，但是她并未叫起，而是越过她走到燕王跟前，行了礼，然后微微笑道：“原来卫公子在这儿啊，刚才您急着要走，婉儿还担心是府上招呼不周，跟霜儿妹妹说，只怕您回城守府了呢。”
原来他就是那天来通判府的贵客，初青想到这，不禁苦笑了起来。
燕王淡淡的点点了头，说道：“蓝小姐太客气了。”
这时，乔霜瞧着一旁的初青道：“婉姐姐，她是谁啊？”
蓝枝婉这才装作刚刚看见初青般，说道：“明姑娘请起吧。”
燕王对乔霜微微颔首。别看她年纪小，但人还是非常机灵的。
她不似蓝枝婉花痴般的看到燕王就脸红，而是瞧见燕王的眼神若有若无般，一直在盯着那名女子看时，她就明白了。
哥哥乔浪常年在京城奉职，这次回家前特意写信回来嘱咐，让家中人提前准备，说是有贵客将至。想来，京城那地方出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个个都是贵客。尤其这位又是哥哥特意写信回来嘱咐，想必身份地位更是不一般。
待到回家时，确是不一般的身份。当今皇帝陛下的七弟，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燕王殿下。
初青站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倒是燕王那里隐约觉着些不舒服。
蓝枝婉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此时燕王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她暗暗咬了咬银牙玉齿，转身对乔霜笑道：“这位是咱们邺城顶顶有名的点香楼中的明初青明姑娘。”
乔霜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个有会跳云腾舞表演的点香楼吗？”
在邺城中，谁人不知点香楼的云腾舞步天下无双，难道这位就是那位会跳云腾舞的明姑娘？
燕王看着初青，微微楞了一会儿，说道：“点香楼的云腾舞？”
乔霜一听，心下忽然明了蓝枝婉的用意，明初青出身青楼，但她介绍初青时，只说了她是点香楼中的姑娘，却并没有指出她舞娘的身份，就是想让燕王误会她是青楼出来的女子。
初青也抬头看着他问道：“你看过吗？”
燕王一怔，随即笑道：“倒是听人说起过，但是还未有幸真正观赏过。”来之前，乔浪倒是提及过邺城有名的花街教坊，点香楼他那时倒也是听见他说起过。
听见他的回答，仿佛是早就会预料到是这样的般，她微微垂下眼睛，静静的站在那里。
蓝枝婉听见倒是暗自高兴起来，对燕王笑道：“卫公子不必可惜，过几****就可以看到了。”
燕王奇道：“难道姑娘会跳？”
蓝枝婉听了脸红了起来，低声说道：“过几日公子定能看到云腾舞。”
乔霜这时笑了起来，说道：“婉姐姐不好意思啦。”
“不许胡说”蓝枝婉回头对乔霜嗔道。不过脸确实又红了起来。乔霜更加小孩子般起哄，让蓝枝婉不敢看周围的人，尤其是那黑色锦衣的男子，于是把头低了下去。
打闹间，乔霜还是偷偷看了一眼燕王，只见他眉头紧蹙，静静地看着对面一身靛青色的女子，眼神中除了迷惘外，还有一种是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少顷，蓝枝婉才对初青道：“明姑娘，今日我们在哪里练功啊？”
“就在这里吧。”初青道，但看到她那繁重的锦衣后，随即又说道：“蓝小姐要不要回去换身衣裳。”
蓝枝婉看着燕王，随即摇头道：“不用了，我今日就这样练吧。”
初青点点头道：“请姑娘随我来。”说罢，头前往湖边走去。
蓝枝婉看了眼燕王，然后才在乔霜激动的神色中跟上初青的步伐。
“蓝小姐今日的任务很轻松，”初青待她走到湖畔的一棵繁茂的柳树下说道：“只要你摘下这棵柳树上一半的柳叶就可以了。”
蓝枝婉一听，抬头看这棵树，确实要比昨日那颗树低矮了许多，而且只摘一半，相比较昨日，确实是轻松不少。
初青不待她松口气的，又说道：“只是今日，蓝小姐摘下来的叶片必须是完好无损的。但凡稍有毁坏的，都不作数。”
说罢，还未给蓝枝婉惊呼的声音，说了句“时间不早了，开始吧。”就转身回到椅子前，旁若无人般躺在贵妃椅上，闭上了双眼。
燕王坐在一旁，还是静静的看着这位如迷一般的女子。乔霜在一旁不好打扰，就听见燕王抬头低声对她说道：“去叫你哥哥过来见我。”
乔霜点头，行礼退了下去。临走之时，她看到他还在静静地看着躺在贵妃椅上的女子。
而远处柳树下的那个又蹦又跳摘叶子的女子出现在她的视线时，她竟然想笑。这是什么练功法？在练猴子吗？
待乔霜走远，初青才睁开双眼，看着他说道：“殿下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何必麻烦乔将军呢？”
燕王脸色一变，随即笑道：“姑娘知道的倒是不少啊。”
乔浪的身份众所周知只是燕王府的侍卫长，但只有宫城中少数几人知道，他同时也是暗羽的统领将军，手持禁城一半的兵符，掌管半个皇城的无形安全网。
眼见燕王的眼中透出冷厉之色，初青也不甚在意，低低的笑出声来，“殿下想听什么？我知道这天下的很多事情，青楼中最不缺的就是消息了。”
燕王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那就说说姑娘自己的事吧。”
说出她的事，不就知道了她的那些消息是从哪里得到吗！初青微微苦笑，燕王倒是个聪明人。对啊，他一直都是很聪明的……
初青瞧着花园四周，只见阳光正好，附近花红柳绿一片。微风中柳叶慢慢飘零，在空中打着转儿，良久才落在了地上。
她想，她的故事该从何说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