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蓦然回首
心甘情愿?初青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心甘情愿!卫策含笑,如沐春风。
趴在他身上的女子轻声笑了起来,随即便在他颈窝里有些稚气的轻摇了摇头:
“卫郎,”她轻声唤着他,温温的口吻,仿似感叹,“太晚了!”
为何太晚?她感慨过后,沉默着不再说话,只跪坐在软榻边,头乖乖的伏在他的颈窝里,就连呼吸之声也是淡淡的。
卫策渐渐呆住……
外面不清晰的日头一点点的划过灰色天空,书房里的窗子上,一个青花瓷的器皿里,两条小小的金鱼欢快的游戏在清水里,窗外恰有一片银杏树的叶子离开枝繁叶茂的家园随着微风飘荡半晌后,最终轻轻的盘旋在了水面上,吓了水里的鱼儿一跳,互相依偎在一起盯着外来之物。
……
卫策轻轻的抚着怀里的女子,书房里一时安宁静谧,渐渐昏暗的书房里,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就在初青快要睡去时,听得男子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对她说道:“瞌睡了就上来,地上寒气重。”
初青半睡半醒间抬头,睁着迷惘的双眼看着他点了点头,脱掉鞋子后从他身上爬了过去,仿佛忘掉了他昨日遇刺受伤一事,她毫不客气的压着他的身子睡到软榻内侧。
软榻不比床榻,要窄小的多,触碰到伤口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卫策疼的不禁“嗯”了一声,惹得睡在一旁的女子有些不知所谓的又扭头望着他。
卫策咬牙强笑,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没事。
初青仿佛是真的困倦了,紧挨着他刚刚躺下不一会儿,卫策便已听到了她浅浅规律的呼吸声。
夜已降临,初青睡过了晚膳,卫策也不舍得叫醒她,看着她在睡梦中侧过脸颊对着他轻轻的呼吸,他微微恍惚,半晌后才伸出手……
第一次,他亲手抚摸在她左脸之侧——自额头连至耳角之下,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长长疤痕犹如一条丑陋的虫子紧紧吸附在女子消瘦的半边脸颊上。
——点香楼里的人说,明姑娘的脸是自己毁的,为此还得罪了他们的客人,后来被楼里的老鸨打断肋骨,几欲不治……
……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触摸着她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卫策不知道那一晚的蓝府中,当她面对自己夫君的这般问题时作何所想,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全是心疼:
“身在青楼,若想过几天稍微清净的日子,毁了容貌无疑是最好使的法子了,你说是不是?”
她那时静坐在那里,浑不在意,且还淡笑着跟自己解释毁容的缘由。
不是——如果时光倒流,他想跟她说,不是……
他的妻子,他想抱抱她——即便晚了十年,即便当初错过了她最美好的时光,他此时此刻只是想好好抱住她。
寂静的夜里,一抹暗哑的声音最终将所有打破:
“很难看吧?!”
她醒过来,两人面面相对,院子里的灯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昏暗的书房里,她睁开眼睛看着他,无悲无喜,只淡淡的问他——卫郎你看,十年已过,你容颜俊美威仪更盛从前,而我,毁了相貌,容颜却已不复从前分毫。
他看着她,想笑一笑说点轻松的话语安慰一下她,但话到嘴边,一阵悲凉之意自心底最深处油然而出,来不及阻止,他只能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青儿,”他在她耳畔轻语,叫着她,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微微的哽咽。
初青枕在他的手臂上,自始至终眼波平静,“我是拿碧玉簪把脸划破的。”
不理会他手臂的骤然用力,用力抱紧她,她轻轻叹息一声,睁着眼睛慢慢的诉说着曾经:
“你第一次在金蟾楼中见到我手中的簪子时便已知道了它的作用了吧……”她笑了笑,没有讽刺,只是平静。
“先太子仁孝,无奈性格软弱,先帝晚年时诸皇子便开始结党夺嫡,为保住先太子的正统诸君之位,先帝百年之后将传国玉玺一同葬进帝陵,段年石沉下任谁都取不出来。而开启之法却刻写在簪子里面,并将它赠予母亲当做她的嫁妆送进了明府的家门,以求将来借助父亲这系少壮派的武将们力排阻挡,保先太子顺利登基。”
凉凉的夜晚里,女子的声音一点点滑进书房里的每一寸角落:
“母亲是魏家的嫡小姐,身处高位,又有一位在宫中当贵妃的亲姐姐看护着,在京中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后来与父亲大婚时,先帝与她的贵妃姐姐一同前来道贺,那支精美绝伦的碧玉簪便是婚礼当日先帝亲手赠予母亲的……那时旁人都说是父亲臣夺君妻,乱了纲纪,也有人说母亲才是先帝一生最爱的女人……呵呵……”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她就这样说着说着便兀自笑了起来。
卫策感觉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且笑得是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干脆是张开嘴,放声大笑。
“哈哈……咳咳……咳咳咳……”笑到最后,初青开始剧烈的咳嗽,卫策心里着急,看着她在他怀里像是要把肺都咳烂一样,担心的伸出右手想拍拍她的背时,手指无意间触及到她的脸颊……
他一点点愣住,手指轻轻抚摸在怀里女子满脸泪痕的脸上……初青没有推开脸上的手,反而是立马扭头,有些赌气般的将满脸的泪痕全部都擦在卫策的衣袍上。
“你可有爱过我?”
她强自压下喉头涌起的一抹腥甜,在他身上擦干眼泪后,扭头看着漆黑的屋顶,暗哑着嗓音从容问着一个多年来便已得知结果的问题。
佛家有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黑夜里,她一点点苦笑开来,没有等到身旁男子的回答,只在他骤然放开自己的怀抱中,嘴里一阵腥甜。
“先帝对母亲‘一往情深’的谎言在成功稳住魏家的同时,随后突然又借口魏家的两位少将军结党营私,参与皇子夺嫡而被削去爵位,紧接着便是魏相大兴土木修建园林,私自占有了皇族龙兴之地,动摇国本犯了祖宗之法,十恶不赦。魏家满门,除了在宫中诞下三皇子的贵妃与已经出嫁的母亲二人,无一人幸免。亲人,同僚,下属……先帝晚年的一场‘魏案’,屠戮将近两万余人。”
“魏案”发生时,初青年纪尚幼,有些已经记得不清楚了,但等到后来她与自己的母亲经历过同样的惨烈之后,才得知这是一种怎样的痛彻心扉,刀尖翻滚在心脏处尚不能比拟万一。
只有也痛了,才能感同身受。
初青紧抿了抿嘴唇,压下喉管里不断翻滚上涌的血腥气,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后接着说道:
“魏家被屠之后,母亲在宫里的贵妃姐姐自身难保,便不再与母亲联系了,而母亲顶着‘陛下最爱女子’的名头在魏家倒台之后,则给她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宫里的妒恨最终蔓延至宫外,后来母亲便生病了,病发时偶尔会看不见也听不见,再到后来她便开始忘记,忘记父亲,忘记我……然后就长时间的沉睡,怎么叫都不会醒来……。”
她平平淡淡的诉说着母亲的去世,然后抬头,看着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卫策,接着笑说道:“是不是很熟悉?我跟我母亲竟然中了相同的毒,同样在出嫁之后娘家被屠戮殆尽,不同的是,我的父亲抱紧了我的母亲直至走到最后,而我,怕是没有这般的好福气了。”
说到此处,她声音突然空灵的厉害,犹如来自黑暗世界中的阿修罗,永生不得超生。
卫策听到此处,心中的恐惧最终蔓延到全身,他怀里的女子,他再不敢用力……却又舍不得放开。
他虽是皇子,可作为战利品而被父兄送进皇城的母妃出身低微,自小皇子该有的待遇他一样也没有享受到,反倒是为此而常常担惊受怕。
他不惧怕死亡,寒冬腊月里,小小的他坐在母妃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一旁,没有害怕,即便随后颈上被宫人们套上绳索丢进已经结有薄冰的御池里险些丧命,他也没有害怕。
作为一颗弃子,他被母族接了回去,放在了“锏”组织中,犹如牲畜一般,杀掉自己的所有同伴,九岁的孩子,活了下来,然后亲手设计内乱,灭掉母族。
随后他接掌“锏”组织中的所有杀手,为钱效命,直至后来被庭州都护设计捉杀,无奈投身雇佣军团才保得性命。
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的死人,从最初的母妃到后来死在他手中无数的同伴与目标,太多死人充斥在他全部的生活里。
——他不惧怕死亡!
可就在此时此刻,就在邺城青竹小筑的一间书房中,他怀抱着自己的妻子躺在窄小的一方软榻上时,有生以来,他承认,他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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