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黑茫茫的一片,星子闪着璀璨的点点光,被狂风吹得凌乱。
墨一般的海水不正常的翻滚着,仿若沸腾,笛千躲过迎面的一连串电火,来不及擦一下脸上飞溅来的血水,以膝盖为轴整个身体电光火石仿若无骨的绕了一个圈,纤细的身形摆脱了染血的外袍旋转着落在一块漂浮的碎木上,她嘴角上翘,左臂一挥,徒手劈下那不明活物的硕大头颅,被她救下的那水兵也顾不上感谢,赤红着双目寻找杀戮的下一个目标,不料却被海面上突然破水而出起一节蟒蛇尾一般的东西生生缠住。此时笛千已经跳上另一条船,只来得及抛出利剑斩断一截蛇尾,眼睁睁看着那水兵挣扎惨叫着被断肢的怪物拖进海底。
笛千恨得一跺脚,随即将刚刚的一幕抛之脑后,集中精力应付空中不断闪过的电火。“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西南方的海域上突然一根火柱破水而出,映红了一方夜空,照明了海上漂浮的断肢残木,也映红了笛千闪着光的双眸。
“笛儿回来!”顾花棋的双脚分别撑开了一只巨兽的上下颚,两腿几乎已经绷成一条直线,那巨兽翻滚嚎叫挣扎着要将他吞入腹中。顾花棋不理那疯狂甩头的巨兽,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笛千,由于距离太远,他运足了内力,用“狮子吼”的功法将这一声咆哮远远地一波波传了过去。一时将海面上其他的喊杀声全部盖了过去,震伤功力差的敌我双方人马若干。
笛千本来兴致昂扬,摸出腰里的备用的长水剑,就要朝着那火柱的方向攻去,猛然听到这一声明显是偷学的“狮子吼”,恋恋不舍地朝着那火柱方向看了看,才无奈的踩着碎木踏浪而归。待回到花棋身旁时,正瞧见他剜出那巨兽黄绿色的眼睛,笛千顺势一剑刺入它硕大的头颅中,等听见那一声“小心”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得一条柔软坚韧的带子缠住她的周身,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便进入了一处柔软潮湿的所在。
笛千睁大眼瞪着头上方的灰白色利齿,意识到自己竟被那巨兽的舌头卷着投入了口中,不由得一阵恶心,立刻惨叫一声内劲猛冲,挣断了那酸腥的长舌,当她无奈地用双手扶住周边,想努力挣扎出去时,突然一片黑暗,那利齿合上,脚下出传来一阵吸力。“它闭上嘴要把我吞进去。”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笛千不禁一阵恼怒,“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恶心的地方!”
就在她气恼地奋力挣扎时,头上突然一亮,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来,笛千幸福地深深呼吸一下,伸出双手,果然,被另一双手紧紧抓住,拉了上去。原来,是顾花棋故技重施,用双脚撑开那兽的上下颚,不同的是,这次他冒险将整个上身都探入巨兽口中,将笛千“取”了出来。
半刻钟后,海面上巨浪翻滚,所有骇人听闻的兽类如同它们莫名出现一般,一时间竟同时停止了不要命的攻击,安静下来,接着,竟然一只只地悄然沉入海底,消失了踪影。
月色下,海面上沉寂了一瞬,一个纤细的人影飘然立在最高的桅杆上,一声清啸响彻整片海域,“屠杀,开始!”那人影似乎得意地朝天微笑一下,只有某人读懂了这一隐秘的肢体语言——“笨蛋,听见了没,这才是真正的‘狮子吼’哩,可不是有内力就行的!”
刹时间,喊杀声一片。说是“屠杀”,半点没错。失去了兽类的邪术士,在大内高手和顾府护卫的手中,简直与萝卜白菜无异,轻易地被收割了生命。
当东方透过第一缕光的时候,这场“剿杀”才接近尾声。邪术士半个踪影不见,只余下海面上的残尸起起伏伏。侥幸活下来又经历了一场屠杀的十几个水兵明显的精神不济,勉强收拾了战船,便栽倒在舱里,陷入昏睡,只祈祷醒来后忘了这一场地狱般的噩梦。
单总管面色阴沉,五艘船只余下四艘,他带来的六位大内高手留下四位,四十个能以一当百的御守军折损了近半,陆克己率领的精锐水师更是消耗殆尽。这还是不计伤损只计阵亡的结果呢——事实上有很多人已经重伤濒死,轻伤的已经是侥幸了——直到现在,那些略通医术的“临时郎中”,还没有闲下来,甚至连那位功夫极俊的“笛公子”,都看不下眼地跑去帮忙了。
虽然将那些邪术士全部歼灭,但是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仍是单总管难以接受的。更难以接受的是,陆克己竟然伤到了,这要如何向圣上交代?单总管目光更幽深了几分。
旁边的一艘船上,几个水兵用力按住一个不停挣扎的血人,笛千正用一把匕首在他身上施为,“你安分一些,不把这些碎木取出,你这条腿就真的废了!听到没有,别乱动!你们几个,按住他。”旁边的几个水兵立时加了几分力。
“啊——放手啊,好痛——她根本不是郎中,凭什么听她的——好痛啊……你们放手,她在挖我的肉啊!!放开我——”那伤兵的右腿膝盖上方被一根木刺刺穿了,却依然在盲目的胡乱挣扎,鲜血已经沾满了潮湿的甲板。笛千要不是顾忌他已经伤到了经脉,早就一指头点了他哑穴。现下只好忍了那聒噪,剜除伤到的肌理,瞅准机会猛地发力瞬间拔出木刺。伴随着一声惨嚎,血水溅了她一身,那伤兵终于晕了过去。笛千立即谨慎迅速地死死勒住他伤腿——伤药已经用完了,只有用最原始的方式止血。
待处理完这一个伤患,几个人都是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谁也没注意到一具“浮尸”在海浪的推助下渐渐的靠近这艘战船。
笛千站起身来,眼前竟然一阵发黑,她揉揉额角知道是太过疲劳的缘故,奈何此时要她停下来救治伤兵去休息,却是万万不能。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分外的刺目。她闭上眼睛转身向船舱走去,里面还有几个人等待救助呢。恰在此时,异变突起!那“浮尸”刚好接触到船舷,突然猛地炸开水团,整个身体如一支利剑刺出海面腾身到船板上,他周身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嘴角抽搐桀桀怪笑。当笛千意识到不对猛然回头时,恰好看到他展开手掌露出的透明圆球,散出冲天的刺目光亮。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爆响,世界一片黑暗,笛千只感觉到在最后时刻旁边窜出某一个护卫挡在她身前,隐约听到远方花棋的一声悲啸。
她以为自己死了,却在下一瞬被巨大的入水声和猛然袭来的冷意惊醒。笛千意识到自己被巨大的冲击高高抛起,此刻落入海里,她想向上游去,却感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即便是有人挡在她身前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击,那庞大的力量仍然震伤了她内腑,此刻真气混乱此处乱撞,肋骨也伤到了,异常难受。她想吐血,一开口却只有一股海水涌进口中,硬生生给呛了回去。
换做旁人,此时可能已经无力回天了。但笛千偏有一股韧劲,“你要我死,我偏偏不肯如你所愿”,凭着这一股气,她竟然积蓄出几丝力,缓缓地踩水,向海面浮去。一只手仍下意识地抓住那位救了她的人,尽管她明白,那极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
当笛千再次张开眼时,是黑夜,房中有几盏烛灯。口边递过来一个杯子,她抬眼,果然是花棋,慢慢饮下。身体依然无力疼痛,内腑的震荡感却弱了很多,显然是有人救治过了,恐怕还耗费了不少的内力。感激的一笑,然后面色凝重起来,“他还……好吗?”这是笛千开口的第一句话。
“天色晚,他休息了。明日去拜访好么?”花棋终放下心来。听她说话的吐息,伤势显然恢复得不错。
紧揪着的心终于放下,虽然很惊讶于那个舍命救她的护卫的“顽强的生命力”,但终究是松了一口气。笛千那显然得到了充分休息的一双眼开始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四周,“这是……四达客栈?”见顾花棋点头,她不由生出几分唏嘘,绕了一圈,又回到这里,可是境况确却是此的不同。那时尚有闲心玩乐,捉弄单管事他们,可是如今——那些曾经一同拼杀过的人,有几人还在?
眼神转了一圈,落回花棋的身上,心中一动——他的衣服有些皱皱的,面色疲惫,眼中还有几分血丝,哪一张娃娃脸上竟然违和的露出些淡青色小胡茬。“我睡了几天了?”
“三日两夜。”一边回答她,花棋起身去桌子那取来一碗红枣粥。
三日两夜吗……笛千低下头,看来他一直没合眼。心中有几分酸疼。
“肚子饿不饿?服了几日的药,先用些清淡的吃食吧。”伸手接过,那粥竟然是温热的。很是难得的,笛千安静地慢慢喝完,抬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好喝。”看得花棋一时间怔忪了,这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哪里像是笛儿的作为?除非……除非她又在酝酿着什么捉弄人的主意。嗯,精力还真是旺盛啊。
“我要清水和干布。”
顾花棋取来放在床头的小柜上。
“你过来。”
顾花棋小心地坐在床沿上,疑惑的望着她。
笛千跪坐起身,湿润了干布,一手扣住他后脑,另一只手拿了干布仔细地擦着那张灰扑扑的脸蛋,无视某人彻底呆住的表情。仔细擦了几遍,满意了,手腕一转,取出了随身的匕首,就往他脸上比划。
顾花棋终于回魂儿了,惊恐地望着那满面自然之色的人,试图往后躲,“你…你要干什么?”躲避无效,刚才笛千就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制住他后脑勺了,况且,她有伤在身,顾花棋也不敢太过用力。
笑得很开心,“刮胡子呀。这活儿以前我可没干过,试试呗。”
天啊,谁敢给她试?可是……不给不行。而且,也不忍她失望,大不了脸上多几道口子就是,又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好介意。闭上眼睛。
望着花棋那壮士断腕般慷慨悲壮的表情,笛千不由得感到好笑,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以前在山上拿师伯师叔练手的事。至于当年为了师伯的“胡子归属问题”和师父大打出手的事,当然更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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