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诊断,又是擦药又是喝又浓又苦的中药,金瑶心里发苦,却不能发泄,忙碌到了大半夜,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朦胧中听到了一声男子的轻喝,还有乌云珊丹的一声叹息,金瑶一身的疲惫,来不及分清楚那是谁,就沉入了睡梦中。
梦里,感觉自己被扔在荒无人烟的角落,分不清楚方向,身在何方,该去哪里?全然不知。孤独,无助,害怕,迷茫,委屈,无数情绪汹涌而至。潜意识里提醒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还是忍不住那股酸热,泪水直流……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那岛上似乎现出一个人影来。金瑶急急的要抓住他,求他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那人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胸口一阵阵疼痛,那僵直的肩膀,那淡漠的眼神,那冷冽的眼神,无一不是一把把利剑,一刀刀戳进金瑶的心底……好痛……硕塞……好痛……
脸色仿佛有东西在移动,金瑶下意识地躲开,可是却躲避不了……金瑶猛地睁开眼睛,是一只手,正温柔地拂开她脸颊上的碎发,擦拭着她眼角的泪。金瑶一怔,还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股熟悉的气味已经朝着她的面颊扑来。
“你……”金瑶急急地开口,一张冰冷的嘴唇已经堵住了她没有说完的话。那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金瑶,固执而倔强。
“皇太极……我……不……”金瑶急急地就要解释,眼泪珠子又掉了下来,备受压抑的心终于忍不住放开,片刻间就眼泪狂泻,她忍不住放声大哭,“不要逼我…..我不是哈日拉珠……我不是……”
皇太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她,用冰凉的嘴唇吻上了金瑶的眼角,一一吻去那眼角的泪光。
“我知道……你是金瑶……不是哈日拉珠……”皇太极颤声呢喃,“你只是金瑶……可是我还是想你……”
金瑶的身子猛然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太极。他说什么?
身子猝然凌空,金瑶还没有反应,就见他已经到了金瑶的床上。金瑶急急地要挣扎,皇太极的手已经从身后将她揽了过去:“别动!手还伤着呢……”
金瑶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的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那张有点憔悴的脸上带着似哀求似欣喜的情绪,金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背后拥住了金瑶,反手将被子盖住,随即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金瑶的腰,小心翼翼地护着金瑶那受伤的手腕。金瑶的心底不知道涌起了多少情绪,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皇太极的手忽然抚上了金瑶的腿,金瑶猛地一惊,想起了那****做的一切,不由得浑身颤抖,不寒而栗,禁不住叫道:“你要干什么?!”
皇太极的手一顿,随即又固执地将金瑶的双腿揽到自己的大腿旁,顿时,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她的脚尖袭来,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心底。
“对不起……”皇太极湿濡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垂上,“我只是看你身子发寒,想帮你暖暖。”
金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皇太极说的话吗?堂堂一国之君还需要解释吗?金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皇太极伸出手指将金瑶的长发从肩膀上撩开,随即似满足了一般轻叹一声,笑道:“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这般拥着你入眠……”
金瑶的鼻子一酸,竟然又想着要哭了。她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也很容易心软。
“听说你在晚宴上喝酒撒泼,然后摔成这样了?”身后的那个人似乎很感兴趣,轻笑着问道,“果然很像瑶格格的作风啊。”
金瑶脸顿时发烫起来,昨夜她干了什么事情,似乎完全不受控制,都是那杯该死的酒惹的祸!窘迫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噗嗤——”身后的皇太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东莪格格可是我们爱新觉罗家出了名的厉害姑娘,连我们的和硕睿亲王都拿她没辙的。以后离她远点儿,嗯?”
金瑶听着他那爽朗的笑声,忽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围绕到了胸口。听着那浑厚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传来,金瑶的心竟然缠绕着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
“手还疼吗?”四周一片安静,皇太极忽然问了一句。金瑶回过神,这个时候药效已经过了,手腕上热辣辣的感觉果然跑上来作祟了。只是,为什么刚刚没有感觉到呢?金瑶吓了一跳,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发呆。
“她和你一样,有些小迷糊。又固执又不肯服输,晚上睡觉爱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会哭会笑,还会踢被子。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经常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见到金瑶沉默,身后的男人垂下眸子,眼睫晃动,声音缓缓,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甜蜜的事情一般。金瑶似乎能闻到空气里甜蜜的味道。
金瑶知道他是在说哈日拉珠,纳闷地抬起头,眼里带着疑惑朝着皇太极看去。表情有点傻傻的。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金瑶心中疑惑,却不敢问,只好静静地听着。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和你大不了几岁。那个时候,她很调皮,喜欢做有挑战的事情。科尔沁的第一美女啊,那些巴图鲁都向她求爱,她一个个都看不上。我去的那一年,她的父汗要将她嫁给恺拓塞台吉。她不肯,竟然自己手执羊鞭,到科尔沁的深处牧羊去了。呵呵……”
皇太极柔柔的声音透过金瑶的耳后根传来,似乎透着什么魔力一般,金瑶静静地听着,感受着他时而欣喜时而狂热时而悲伤时而绝望的情绪,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也不那么可怕了。他也不过是个丧妻丧子的可怜人,他也有他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
“你是金瑶,不是哈日拉珠。”皇太极看着她,“我爱她,也舍不得放开你。瑶儿,现在没有哈日拉珠,只有你。”他忽然伸出手,执拗地抓住了金瑶的脚丫,握在掌心。金瑶忍不住缩了缩,低垂着眉眼,不敢去看皇太极的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呵呵……”女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啊。金瑶忍不住嗤笑自己。心中一叹,感觉到皇太极的手掌细细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她的心也变得温温的。心乱如麻,感受着身后的人发出的体温,还有那温柔得可以融化成铁石的眼光。金瑶的脸一红,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泛了滥……
到后来,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小了,慢慢地睡了过去。只是抱着金瑶的手依旧那么紧。金瑶扭头看着窗框外的残月,心渐渐放松下来。
金瑶叹了口气,他的怀抱其实很温暖,他的臂膀也很宽厚有力。她心里一旦放松,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其实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即使这一刻是在这个陌生男人怀里,她感觉不到危险,依然能够睡得着。就像和李凌的那一次,她闭上了眼睛,在凌晨最冷的时刻,身后有一个舒服的大暖炉给她取暖,她睡的很香。
两个人,总是无情的那个更幸福,多情却要为无情所苦。
听到屋外有鸟儿的叫声,天已经大亮了,她才再次转醒,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见了皇太极的脸。距离这样近,可以数清楚他下巴上的胡茬。他闭着眼,微微仰靠着,闭着的眼上睫毛很长,她盯着他看一会儿,漂亮的人总是让人赏心悦目。感觉到他的睫毛颤抖,金瑶下意识地要低下头去,却陷入了那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金瑶没有准备,就要低下头去。皇太极的双手已经伸了过来。带着被子里的温暖的气息,直接抬起了她的下巴。金瑶感觉到了他眼光里的炙热,心下微颤。
带着笑意,皇太极的头猛地低了下来。他按住了金瑶的肩膀,金瑶的生涩让他有几秒的迟疑,随即是汹涌而来的潮汐。他似乎要把这两年的思念和痛苦都突然爆发,他的啃噬,他的追逐。他把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思念和怨恨都发泄在了这一个吻里。
金瑶的身子酥麻了,眼泪却划过脸颊,风过便是一阵凉。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空中有某个人的声音:莲瑶,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晨起,皇太极就走了。金瑶听着身侧的丫鬟说着昨夜的事情,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他竟然扔下一帮大臣就跑出来了,只是为了她?金瑶甩了甩头,打碎自己那些粉红色的幻想。一心人,对于一个阿哥尚且不能够,更何况是对一个天子呢?
金瑶默默地吃着丫鬟端来的饭菜,随后撤走。乌云珊丹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金瑶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猜到她想说什么,于是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额娘,瑶儿没事。”乌云珊丹的眼睛一红,随即点点头,叹息道:“苦了你了。”
时间在沉默寂静里似乎有些停顿,金瑶昏昏欲睡,直到屋外的吵闹声将她吵醒。恍恍惚惚地就见到清如急急地奔了过来。
“姐姐……你好些了吗?”清如跑上前来,一侧有丫鬟将金瑶的身子扶起,却听见屋外的东莪和李氏似乎在吵着什么,金瑶的身子一僵,猛地朝着门口看去。
“她不就是个狐媚子吗?惹得皇上陪着她睡了一晚,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卑贱的汉人,凭什么睡在我的和硕睿亲王府?!”
“我的祖宗,你小声点——哟,五贝勒来了啊。陪着清如格格来看瑶格格吗?”
金瑶的牙齿紧紧地摇着下唇,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硕塞就那样愣愣地站住门口,如木雕石塑一般看着她。那眼神里的冷漠让金瑶再也无法镇定下来。
好痛……
她心底的痛苦和压抑涌上了眼眸,令人窒息的感觉紧紧锁住了她的喉咙。偏还要强笑着朝着清如说笑。
那一张木然的脸,那双恍若未觉的眼睛,还要那双紧紧抓着门边的青筋爆出的手……
“小姐,那些秀女真漂亮。”素竹看着她,笑道。
痛彻心扉……整整半个月,金瑶才从那种感觉里找到形容词。这个时候,她已经从和硕睿亲王府回到了金府。选秀的日子也已经到了,整日里听着素竹和晚娘说着盛京里哪些秀女已经到了,金瑶看着自己的还帮着绷带的手,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大大的笑容。
是谁的诗哭着: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想,她应该就是被恼的那一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