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嘴里不受控制的说了这句话而已。她不仅仅想保住宁末寒的命,也不想让其他的人受伤。真实而残酷的杀戮,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血腥的震撼。凤雅恍惚之间,姜演已经纵身出了马车,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外面又传来更为恐惧和悲凉的叫喊声,撕心裂肺,那一瞬间凤雅只感觉坠入了无休止的地狱。十指传来直穿心底的凉意,她脸色苍白的掀开帘子,颤颤的下了车。
地上的残肢像被生生扯开的棉絮布偶,鲜红的血液渗入大地,妖艳的绽放成巨大的嗜血的花朵。凤雅抬起手来,手里的簪子抵住颈间白皙的皮肤,她怒道:“姜演,放了他们,不然我死给你看!”
姜演的剑已经直击宁末寒的面门而去,闻言陡然停住了手,宁末寒却趁机一剑刺过来,姜演躲闪不及,任那剑穿肩而过,血色顿时染红了衣衫。姜演的眼神瞬时变得阴鸷:“你早就该知道,你斗不过我。”言毕一掌推开宁末寒,那剑随着宁末寒向后退去。姜演喝退了正在打斗中的手下,输赢立见分晓,宁末寒那方伤亡惨重。
“我知道,”宁末寒看着姜演,突然微微一笑:“只是不赌一把,我怕就再也带不走她。”姜演不懂他话里别样的含义,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今天你我一定只能活一个了?”
“正是。”
“我也巴不得这样,”姜演道:“只是你看到她的意思了,她要跟我走,也要我放了你,也许今日你我并不适合再战。”
宁末寒敛下眸子,半晌抬起眼睛看着姜演:“好。你们走。”姜演的嘴边挽起一个略带嘲意的微笑,转身朝马车走去。凤雅早就傻在那儿不动了,姜演这伤大部分都是由于她造成的,虽然心怀愧疚,可更担心。他会生气?怪罪?他舍得这样对苏绾灵么?
随着姜演的走近,凤雅觉得还是要先发制人的好,立即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迎过去,道:“我说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打着架也要东张西望,不受伤才出鬼了。来,给我看看,呀!这伤的不轻呐。有没有随行的大夫?”姜演斜睨着她絮絮叨叨的样子,那眼神里的心虚被他尽收眼底,笑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呵呵,是么,”凤雅脸上讪讪的,随着姜演上了马车,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随后也跟了上来,想来就是随行的御医了。一行人马踏着地上的尸体残骸前行过去,凤雅忍不住掀开窗上的帘子,正好迎上宁末寒一双愤恨的眸子,他盯着她,柔情已荡然无存,那是绝望之后迸发的怨恨。凤雅被那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忙放下帘子,正要看向姜演,突然他的手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那手带着温暖的气息,莫名让人心生安定。凤雅并不扯开他的手,只蹙眉问道:“干什么?”
“别看。”
“你害羞?”
可是之前被她不小心扯得衣衫不整,也没见他不好意思啊。转而一想到他的伤,心下了然。那伤是因她而起,她若见了他的伤口,一定心里会不好过吧?想到这儿,凤雅温顺的应道:“好。”
朱墙碧瓦,琉璃香榭,宫里的华丽奢侈自是不必多说,单是那金碧辉煌的几根柱子就让凤雅看直了眼。倒是身边跟着的宫女神色淡定坦然,凤雅料想她们一定在心里默默地,默默地鄙视着她。
凤雅现下珠钗佩环坠了一身,轻纱笼身袅袅烟罗裙,底下飘渺似仙的裙摆没过脚踝,美则美矣,却十分的不方便。凤雅突然想到顾念,那时候他最不待见她身上的首饰,总觉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所以她们把她打扮成这样的时候,她本想拒绝,可又想到这些都是真真正正毫不掺假的金子宝石,她怎么能忍心拒绝呢。
何况,攒到自己手里,有朝一日落魄下来,还能卖钱养家糊口。想到这里,凤雅禁不住挺直了腰板。来到姜演的宫殿,他正在桌前写字,那金光闪闪的桌子看得凤雅眼睛疼。心里默算着价格。姜演看她那双眼睛盯着那桌子,笑道:“怎么来了只盯着桌子看?莫非我还不如一张桌子好看?”声音轻若鸿羽,像是怕吓到了凤雅一样。
“这都是真的金子吧?”凤雅脱口而出,手抚上桌面叹道:“做皇帝就是有钱。”
“你若喜欢,送你一张。”
“这怎么好意思啊,”凤雅摆摆手,又摆出那讨好的笑来:“什么时候送到我那?”姜演笑笑:“随时都可以。”
凤雅里里外外巡视了一周,除了赞叹还是赞叹,姜演镇定自若的写着字,由着她乱跑。那门外的太监突然进了门来,好似说的是丽妃来了云云。只见一翩翩佳人袅袅婷婷的走进门来,如三月桃花一般娇媚可人,低首向姜演请了安,道:“听闻皇上受了伤,臣妾便亲手熬了些补品来给皇上补补身子。”
“哦?”姜演冷漠的抬起脸来,看向丽妃身后侍女端着的瓷碗,挽起一个淡淡的笑来:“丽妃有心了。”凤雅站在那儿,颇有些尴尬,却见那丽妃朝她看来,笑意温柔美好:“苏姑娘也在。”
“是,”凤雅应了一声,对姜演她不必拘礼,可对着姜演的妃子,总是要意思一下的,道:“见过丽妃娘娘。”那丽妃神色掠过一丝古怪,却依旧笑意不减。凤雅又道:“丽妃娘娘真是国色天香,天人之姿。”
那丽妃脸上的古怪愈发厉害,看向她的眼神略带了些惊异,好像不明白凤雅唱的是哪一出。凤雅心里也直打鼓,莫非眼前的人跟苏绾灵有过节,不过即便如此,她又不是苏绾灵,没必要替苏绾灵上战场,多拍几个马屁,化敌为友也是好的。
“绾灵,连日奔波你也累了,这丽妃送来的补品,你喝了吧。”姜演抬起眼来,对着凤雅说道。凤雅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是丽妃娘娘专门为皇上熬得。”这不是成心给丽妃心里边找不痛快么?
“丽妃也不会只熬了这一碗,再要人去盛便是。”姜演随口答道:“何况丽妃也不会这样小气吧?”
“臣妾自然不会,可……。”丽妃回道,然而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姜演给凤雅递过碗去,凤雅推辞不了,只觉得药味扑鼻,拧着眉头就往下灌了一口,还不待咽下就听丽妃急忙道:“可这补品也是有补肾的功效的。”
“噗!”药从嘴里喷出来,尽数落上姜演的袍子,斑斑驳驳,甚是难看。凤雅擦擦嘴,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姜演撇了一眼,那笑里却隐藏了多种含义,一副竟然如此的样子。
姜演淡淡道:“并非你所想。”
老婆都巴巴的送来壮阳药了,还并非她所想。凤雅淡淡的笑了笑:“绾灵明白。”你不就是不好意思么。姜演转脸轻声呵斥丽妃退下,那丽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怕姜演责罚,慌忙告退走了。
看着丽妃走出去的背影,姜演眼中全是厌恶。可那是重臣之女,纵然厌恶,他也是要好生相待的。转而看到一脸浮想联翩的凤雅,不禁觉得好笑:“我都说了,并非你所想。”
“绾灵也说了,绾灵明白。”
姜演突然笑得促狭:“要我证明给你看?”
“啊?”凤雅顿时一张脸羞红:“不必了不必了,依绾灵看来,皇上倒是该证明给丽妃才是。”说完又低低的笑出来。这话一出口,好像刚才脸红羞涩的人倒不是她了。
姜演无可奈何道:“也不知道连络渊给你吃了什么药,竟变得这样刁钻古怪。”言毕,看着凤雅的眼睛突然涌出淡淡的惆怅和失落。
这不是她,这真的不是她。
凤雅看着他的眼,那沉淀而成的内敛和苦楚,那在她身上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的模样。
姜演分配给她的宿舍煞有排场,宫女太监一堆不说,门外还聚集了一帮侍卫。那贴身的侍女长得清秀温婉,名唤锦年。从穿越到这儿,她从未过的这样有安全感。年轻的帝王待她如无上珍宝,宫女太监毕恭毕敬前呼后拥,早知今日,当初她自然不会跟着茗初走的。
而且身处苏绾灵曾经住过的地方,由于姜演的一片痴情,东西都不曾变动过地方。她要找线索,把整个宫殿翻个底朝天都没关系。至于宫斗,那都是浮云。就冲姜演对她这态度,谁活得不耐烦了往她这儿找死。当然,秉承着深入群众的基本原则,凤雅绝不放过拉拢任何一个人的机会。
这样的良好习惯,都是姜止墨给她逼出来的。
一晃六天过去,凤雅的荣宠无限已经名动**,或者说只是彼时苏绾灵的荣宠出了一部续集。但是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凤雅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夜里她赶了锦年去睡觉,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眼巴巴的等着姜止墨。
夜晚繁星满天,皎皎明月当空,那深沉的天幕浩瀚无穷。凤雅突然想,她也许就是从这未知的宇宙里启动了某一个点,然后机缘巧合来到这儿的?如果并不是因为苏绾灵本身,那她又该如何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