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风匆匆吃过饭,沐浴后换过了一身衣衫,躺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期间噩梦连连,迷迷糊糊间惊醒了数次,到真正醒来已是半夜,脑子想的,心里念得只有一个“思君崖”,推开窗户,月已经不再圆了,但月光依旧皎洁。
沈晨风行至怀似水房间时,里面烛影摇曳,有低微的呻吟声,有喃喃地安慰声,沈晨风转身离去,希望蓝琪已在崖上。
思君崖,思君崖,思君不见君啊!
月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悲凉,连洒下的月光也带着哀愁,他独自坐在崖边,眼望着崖底,虽然那里只是黑沉沉的一片。
他的眼眸也似黑色的浓云在翻滚,在消散,在凝聚,天渐渐亮了,他依旧静静地坐在崖边,一动也不动。
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带来一丝淡淡的清甜花香,他心里忽然起了异样的感觉,迫使他转过头去,在转头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豁然一亮。
“似水!你怎么了?”何之洲轻轻拭去她眼角边的泪,心疼道。她从不流泪,至少从不在人前流泪,此刻竟然会痛地哭了出来。
怀似水侧躺着,身子畸形地蜷曲着,双手紧紧拽着被褥,眼睛定定地望着屋角,毫无生气,只是不断地淌着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打湿了半个被褥。这是痛到极致的漠然,她默默地忍受,不再哼出一声。
何之洲却更加心疼,道:“似水,你不要这样忍着,叫出来会好受些,我会为你分担,你的身边还有我!”
怀似水一双泪眼看向了何之洲,就像薛霏霏一样,脸部虽然溃烂了,看不清面容,但是眼睛依然明亮如昔。
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放弃我吧!我不愿这样活着,就算能活着,我的脸也毁了,我不愿意以这样的面容站在你的面前,这样的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对待?”
何之洲缓缓摇头,正色道:“我虽是个世俗男子,但也知爱情不关乎容貌,我倾心恋上的是你独一无二的灵魂,孤傲、淡然、纯真、善良、敏感,这样的你才是让我迷恋的原因,而不是你的容颜,若是有绝色的容颜却没有你这样的心性,我也必然会看久生厌,哪能似你我这般可以一起弹琴、写字,四处游历呢?”
“可是你每天看着我的这个丑样,依然会生厌的!”
“那你见我这几日哪一刻是生厌了的?”
“你是认为我还有治愈的机会,才会对我这般好!”
何之洲默不作声,只是盯着怀似水看,半响后,豁然起身向屋外走去,怀似水惊疑地看着他的身影,做声不得,直到“砰”地一声响起,她才确定他走了出去,也许再不回来,他终究还是嫌弃了,这样的残废身子谁要?
哀叹一声!幸亏没有交出自己的心,不然此刻会是怎样的难受?死,也变得不再可怕!
“砰!”
门再度被推开,看着床前消瘦大半的男子,她愣住了,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何之洲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是随处可见的那种,他当着怀似水的面缓缓地举起,怀似水心中几乎已经预知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却依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终于,在她的惊呼声中,刀锋划过何之洲的脸颊,长长的血痕,越过了半张脸。
“你干什么?疯了吗你?”她疯狂地叫骂,心被撕做了千万条,却对上他真挚的眼。
何之洲俯下身子,将她拥进怀里,任她不断地叫骂,这样的宣泄才是她的内心深处,他终于也看到了她的内心。
平淡而坚定地声音划过她的内心,直至那最柔弱的被深藏的所在:“我也变得这样丑了,我们可以相依为命了,你再不能嫌弃我!不能再将我推开!”
“你……居然真的肯这样待我,在我最无助最丑陋的时候依然坚定地陪在我的身边……”泪悄悄滑落她的眼角,或许她还不自知,这时心里的泪,不再因为疼痛或者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为了她不惜毁掉容颜的男人。
看着她的眼泪滑落,他笑了,道:“这是你为我流的泪,真好!从今日起,我会陪你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我死去!”
怀似水靠在他的怀里,默默点了点头。
应允了,她接受了我!对于怀似水来说,这样便是她做出的最大表示,何之洲当然没有错过她的任何表情动作。
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能打动何之洲了,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三年,漫长的煎熬,又必须随时担心有人会抢走她,后来的冷淡政策,又让他胆战心惊,此刻,释然了。
“前段时间你对我那样冷淡,我以为你早已放弃了我!”她低低开口,沙哑的声音满含幽怨。
何之洲听来却觉得比任何仙乐都要动听,他笑道:“那是我用来激你的计策,我怎么会忍心冷脸对你,但是看来我这条计策并不奏效,你对我不理不睬,让我着急死了!”
怀似水点了点头,叹道:“原来是这样,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对我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我以为那三年的等待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看我并不为之所动,便转变了心意!”
何之洲心里叹了一声,想道:她的心只是在最脆弱的时候被我感动攻占,等她健康起来,依然会对我有所保留,那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一直在她的身边,她终究会全心接受我!
当下他也只是笑道:“我不会骗你!永远!要不是你那晚中毒,我早已把那事对你和盘托出了,我一定找到名医治好你!”
“会治好吗?”
“当然会!”
何之洲还未及回答,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从门外响起,随即,一阵清甜的花香伴随着一个娇俏的身影像风一般卷了进来。
当何之洲看清她的面容时,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怀似水的手腕上,何之洲转头看向随后进来的沈晨风。
沈晨风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良久,见那女子收回了手,道:“茯苓,怎么样?这毒能解吗?”
茯苓秀眉微皱,道:“这世上没有不能解的毒,但是她中的毒太杂,太多,我一时不能分辨是中的什么毒,可能需要花些时间观察毒性,这样太费时了,恐怕这位姑娘等不到,不知有没有残毒留下!”
沈晨风看向何之洲,何之洲此时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穿着古怪服饰的女子定有奇能,忙想了一想,道:“我进来时,茶杯已经打碎,哦!那个茶壶,我从未叫人换过,我想里面一定还残留着毒!”
何之洲拿过茶壶,突然脸色一变,道:“这茶已经换过了,从那晚到现在茶应是冷的,而这时是热的!我想定是小二趁我睡着时进来换过茶了!我为什么这么大意!”
沈晨风安慰他道:“不要自责,你这几天的心思都在怀姑娘身上,怎么还会有旁心关心这些!”
何之洲道:“可是这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怀似水见何之洲此番模样,心却是很欢喜,道:“不要自责,这都是我的命!”
何之洲看着怀似水,努力回想当晚情景,瞧见怀似水早已染上脓血的衣衫,突然道:“哦!我想起来了,那晚似水的裙上也沾染了茶水,而似水一直没换过这套衣服,上面定有干在上面的毒液!”
茯苓也是一喜,道:“你想一想在哪个位置,我将之剪下,放进水里试试!”
何之洲忙指了最可能的几处地方,茯苓拾起床下的剪刀,上面血迹未干,她看向何之洲的脸,再看看怀似水,心下了然,剪下了几处衣衫后,叫沈晨风吩咐小二端些清水来。
茯苓将布一一放入水中,再拿起端在鼻子上嗅,到第三块时,茯苓的手愣了愣,脸有喜色,说出了几个名字,何之洲和沈晨风虽听不懂但也知道定是毒药的名字,怀似水也看到了希望,竟感觉到不再疼痛。
在确信不再有其他的毒草味时,茯苓放下了水杯,细细询问了怀似水的毒症,又把了好一会儿的脉。
在何之洲等得心焦如焚时才见到茯苓眉头一舒,点了点头,却又怕打扰到她。
见何之洲这等样子,茯苓叹了口气,道:“还是先宽了你的心吧!这毒我能解!只是就算毒解了,她的皮肤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怀似水的眼睛暗淡了下去,何之洲勉强一笑,道:“就先请姑娘为她解毒!能保住性命便是好的。”
沈晨风道:“茯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茯苓凝视众人,忽然哈哈一笑,道:“我吓你们的,有我茯苓在,没有解不了的毒,也没有恢复不了的容貌!毒解了后,我会另配我们苗家的独特药方,不出几个月,她就又像以前一样美丽动人了!”
何之洲大大松了口气,喜道:“那多谢你了!”怀似水道:“多谢姑娘!”沈晨风叹道:“怎么还是这个性子!”
茯苓瞪了他一眼,道:“我现在马上出去配药!”说着,便向外奔去,一溜烟地人影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