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放开了她的手,拿手里的绢子稍稍的擦了擦鼻翼两侧,又拿光滑纤长的绯红色指甲左右抹了抹,宫里女人平日没什么活计可做,顶天也就是拿下人绣好轮廓的花样子描摹两下,再用金线钩钩边,显得金灿灿的好看些,整天拿这些惊喜的东西使唤,再粗糙的手也能养好了。何况皇后平日间宫里的事物也忙,她自己也不喜欢,很少拈绣花针,一双手保养得更是精心,晨起要用玫瑰花露浸泡一刻钟,睡前还得用鲜羊奶洗几遍,兼着她年纪小,一双手保养的是雪白细嫩,配上纯正鲜明的亮红色,在阳光下闪耀出动人心魄的鲜亮之美,直让兰若看花了眼,不怪她自卑,郑兰若的容貌在这东六宫里算上乘,没几个人比她漂亮,只是她那一双手却不大出众,手指有些短,还有些肉肉的,虽说看起来很可爱,毕竟是美中不足,总让她不满意,因此看见漂亮的手就挪不开眼睛,常常把后妃看的发毛,还以为德妃娘娘有断袖之癖呢。
皇后没看出来她那赤裸裸的艳羡之情,而是自顾自得回忆着“你以为选正宫是那么容易的,其实细算起来,比这些秀女要累得多,当年本宫和四位秀女一起被选到宫里来,因为是要入主坤宁宫的,不能随便扔在储秀宫里,而是被先太后一股脑的接到慈宁宫里去了,当年咱们那些姑娘都太小,心气儿高的不是一般二般,削尖了脑袋往上挤,卯足了劲儿就想当上皇后,心里都憋了一口气,想在太后前面好好表现,你也知道咱们太后的出身,选儿媳妇最看重的是品德,愿意选贤德勤快的,在家的时候我父亲就不止一次嘱咐过,因此本宫就处处表现,给太后做膳食这类的活计算是轻省的,有时候太后病了,本宫还得亲自去厨房熬汤药,那时候本宫还不是宫里人,自然不能使唤慈宁宫的小厨房,必须得自己拿着药材,到御膳房给管事太监使钱,那起子踩低拜高的奴才才给本宫一个炉灶,一个紫砂罐子,本宫在家里是小女儿,何曾做过这些事情,把炉灶弄得全是黑烟,汤药也总是熬干,把本宫呛得夜里都起来咳嗽,要不然就是让药汤子给烫了手,端上去之后才发现手上好几个亮晶晶的水泡,现在还有疤瘌。那日子都没法回想,老想掉眼泪瓣子,后来当上了这个劳什子皇后,本来以为熬出头了,皇上却一直不待见我,你们没进宫的时候还好,他晚上只能来我这儿,自从九嫔进了宫,他就不爱来了,不过也好,你进宫之后,她们也没什么指望了。其实说句良心话,宫里的日子最艰难。寻常人家的男人只娶得起一个女人,他再不喜欢,两个人也得近近乎乎的过一辈子,就算是在大户人家里当一个不受宠的,活的也自在,最起码可以时常上街上逛逛,哪像我们,像坐牢一样的过了一年又一年,还没有出头的那一天。生了儿子好些,就算当不上皇上,等他大了封王有了王府,就能跟他出宫单过,可那时候都老成什么样了,吃不香睡不好,还有多大意思,所以这宫里最幸福的人就是你,且不说皇上宠着爱着,肚子里还有皇嗣,不怪你不知道人间疾苦,日子就是过得太顺遂了”
兰若真的不知道这些往事,不过还不至于被她吓着,顿了顿说道“我的日子才不顺遂,别人不说,您和先太后给我多少憋屈,你们自己个儿明白。得了,别在这儿诉苦了,先进去看看吧”
皇后重新搀着她,一步三晃儿的进了储秀宫。储秀宫里面住的不是正经主子,因此下人们都不是太拘着礼,来来往往的都不乐意抬头,每两个秀女住一间屋子,宽绰的很。白日里要学习礼仪,正由教引姑姑领着,学习怎样跪拜,行平礼,接受跪拜。她们不愧是经过一轮筛选的秀女,摸样都水灵灵儿的,礼仪学的也快,不大工夫就有模有样的。
皇后和德妃进来,谁也没发现,直到容冰咳了一声,大家才回过头来,秀女不认识她们,只看见她们的衣服配饰十分华丽,其中一个气度非凡,另一个身怀六甲,肯定是身份高贵,只是不知道是哪个,不敢贸然行礼,只是看向教引姑姑。
那些教引嬷嬷都是各个娘娘宫里的老人儿,被分到储秀宫两三个月,帮着训导秀女。坤宁宫里去的是皇后自家带来的青田,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随了皇后,是极懂规矩的一个人,就是脾气不好,时时刻刻撂着冷脸子秀女最怕她。景阳宫自是派去了乔姑姑,她不仅仅是奉旨,也是为恭妃挑拣好苗子,给恭妃选几个后来人。承乾宫里的画茶也在,也是看她年纪大沉稳。
画茶和青田看见自家主子,连忙拽着众人下跪请安。皇后叫她们起来,青田知道自家娘娘和德妃交好,自然伺候的勤谨,赶忙下去亲自张罗茶水点心。画茶给皇后见过礼之后,赶忙把兰若扶着坐下。各个秀女知道了这两个气质高华的美人儿是宫里身份最高贵的两个,不禁有些胆怯,怯怯的站在旁边,偷眼看着她们。皇后和兰若心里明白此行的目的,便一一把那些秀女叫上前来,叫她们报上家世。那些青涩的女孩子走上前来,各报家门
“臣女高清源,父高拱,年十四”
“臣女武诗诗,父武清伯,年十八”
“臣女潘英丽,父潘季训,年十六”
“臣女李望江,父李联芳,年十四”
“……”
听了好半天,五十个女孩子才都说完,郑兰若不明白朝堂上的是儿,因此听的索然无味,哈欠连连。差点没睡着。不像皇后听的胆战心惊,这些秀女皆出身名门,父亲都是朝中大员,身份最低的应该是那个李望江,即便如此,她父亲李联芳,也是身在总兵之位,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