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了亥时,厚重高大的宫门就被锁上了,每天过了宵禁之后,皇宫内外的联系就被高高的红宫墙阻断了,这样空旷而隐秘的皇宫,每一天都要上演着不同的爱恨纠缠,这里面的人换了一次又一次,可他们要的东西都是相同的,不是执掌天下的权势,就是动人心弦的爱情。
舒砚在黑屋子等了好久,怀揣着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紧张,恐惧,羞愧,还有那么一点点难于启齿的期盼。她进宫之前听教习嬷嬷说过,女孩子和女人有很大的区别,她还傻乎乎的不懂,直到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懂得这区别有多大,有多令人难以忍受,也明白了为什么宫里的女人为什么这样勾心斗角,乐此不疲的争夺一个男人,争权夺势固然重要,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让自己美丽的岁月不要过得太空虚,女人的青春是最难能可贵的,每个人都经历过,却无法长久的守住,十几岁的时候太过青涩,棱角分明的没有女人的气息,年纪大了又过于陈腐,没有了清纯可人的温度。过去她自己睡觉得不错,多一个人要有很多不方便,而现在她却再也没有办法承受漫漫长夜的侵蚀,那种孤独和躁动,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
因此听了乔姑姑的建议,她心里就一直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打架,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只是目的有所不同。如果是为了整个张家荣耀的未来,她可以让自己忍下这样的屈辱。如果是为了难以言说的****,她真的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万人唾弃的****。
过了良久,她才感到房门被缓缓打开,一个高挑细瘦的身影晃了进来,伴随着一阵极细微的清风,他越来越近的接近了自己,舒砚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她光裸的皮肤在寒凉的夜风里逐渐的变得火热,那修长冰凉的手指描摹上她丰润的嘴唇,浓重的药香让她渐渐迷离,再也不能控制残存的理智。
景阳宫的宫人们最近都发现,暂居在西暖阁的舒砚身子渐笨,她的身份本来尴尬,要是什么也不做的的让人家伺候,还真没这个地位,她在家中又是娇女,粗活累活肯定是不肯做的,恭妃从前对她也好,只掌管些面子上的事儿,可自从连带着恭妃失宠,舒砚也就没脸再把自己当客,虽说恭妃没有翻脸不认人,她还是主动做些活计,恭妃知道了也不阻拦,自当不知道就是了。没想到她最近还懒怠起来,接连好几天不挪窝,吃喝上也不上心。跟她同屋的人看她那个病恹恹的样子就有些来气,自己跟得了多大功劳似地跑到恭妃面前告状,恭妃抬眼看看,牵了牵嘴角问道“你说她是懒怠不爱动,莫不是身上来了红,女人家过节不爱动也是正常,你们都是姐妹,多少担待些就是了,别老拿这些虱子大小的事儿来烦本宫”
那宫女连忙回到“不是的娘娘,若是来红咱们还能谅解,可她那清清爽爽的身子凭什么躲懒,依奴婢看她就是给脸不要脸,还以为自己身娇肉贵呢”
“你来跟本宫言语一回,也不好让你失望,就让乔姑姑找个太医,带到你们屋里给张家小姐瞧瞧吧”说罢低下头继续手里的绣活儿,不再搭理那一脸忿忿之色的女人。
没过多久,西暖阁那边就来了个太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高挑,面色清癯,细细看来还有些菜色,竹竿样的身子与宽大的袍服极不相称,看起来就像一根在瓶子里的筷子一般。乔姑姑引着他走进西暖阁,舒砚本来昏昏欲睡,听见有人进来稍稍抬了抬眼皮,看见乔姑姑和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本来想看清楚些,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只觉得乔姑姑暖热宽厚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拽出被子,随后两只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搭上自己的手腕,那种刺骨的寒凉与一阵熟悉而浓郁的药香,再想想乔姑姑说过的话,舒砚知道了来人是谁,她心下稍稍安定,身子好像也松快了不少。
乔姑姑随后带着那太医到正殿觐见恭妃,进去之后还未说话就跪了下去“娘娘大喜啊,这是太医院的乔医使,也是老奴的侄子,刚给舒砚姑娘把过脉,说是有喜了!”说罢一脸喜色的看向恭妃,等着回应。
恭妃倒是没半点意外,头都不抬的说道“有喜是好事啊,赶紧着派人去请皇上吧,皇上指定高兴”
乔姑姑应了一声就下去了,赶紧叫了几个宫人过来,让她们分别去告知坤宁宫和承乾宫,她自己亲自去乾清宫。在宫里什么都不重要,唯有孩子是一切争斗和流言琐事的开端,因此被通知过的人马不停蹄的赶到景阳宫,半点磕巴都不敢打。
皇后和德妃先到了,她们两个自从交好之后心思也出奇的一致,且别说生不生气,却都在感叹皇宫的风水可真好,就连下人们都这么有福,现如今都有两例宫女被临幸有孕的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估计宫里稍有姿色的姑娘们都不合计别的,天天净做娘娘梦了。
这两个人都不怎么待见恭妃,好久之前就已经势同水火了,万历又不在,何况位份又比恭妃要高,因此皇后径直带着兰若就朝西暖阁去了,不成想这里比大殿还要热闹,贺喜的,照料的,来来回回的人很多,女人们的声音嗡嗡作响,吵闹不堪。
兰若一进门就看见舒砚身着浅妃红色蚕丝袍子,斜靠在床前,脸上尽是羞涩神情,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众人看皇后来了,赶忙跪下请安,皇后笑着叫了平身,一转身果然看到恭妃一脸喜色的立在旁边,便问道“恭妃可告诉了皇上,宫里子嗣不多,皇子更少,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恭妃恭谨回到“回娘娘的话,已经派人去乾清宫了,估摸这皇上也快到了”说罢又看向兰若的方向“妹妹也来了,你可不能累着,如今咱们整个宫里就你和舒砚妹妹尊贵,我刚才还想着请奏皇上,给舒砚封个嫔,妹妹才情最好,还想麻烦你给她想个封号呢”
兰若懒得理她,便信口回到“宫里有规矩,嫔以上才有封号,前几日的大封六宫已经破了不少的例,皇上前几日也说过,以后要不是圣眷太过隆重,就不办这些没规矩的事儿了。所以姐姐也不用费心,本宫也犯不着挨那个累了”
话音刚落,就有通报说皇上到了,万历踏进屋子,第一眼就看见一脸漠然的兰若,头别过一边,根本不愿意看他。万历心里哀叹一声,只得先不去管她,走到床前问了问恭妃什么情况。
恭妃笑吟吟的回了话,随后又看了一眼舒砚,随后又对万历说道“皇上,我这妹妹侍寝两月有余了还没名分,如今咱们可不能再委屈她,臣妾想着先给个嫔位,您意下如何”
万历心里是一点也不高兴,就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恭妃赶忙又说道“妹妹这胎像不稳妥,依臣妾看不宜挪动,就把这暖阁打扫一下,先委屈妹妹住着,以后再建新殿”万历当然又是应允。
恭妃连忙命令那些和舒砚住在一起的宫人“以后舒砚就是你们主子了,可得上心伺候着,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去,别冲撞了你们主子”
那些宫女虽说不情愿,也只能麻利的收拾着,西暖阁里面安放着四个宫人,还都是往日比较得脸的,才有这个待遇。那个在恭妃面前告状的宫女打开四人公用的柜子,想把自己的衣物收拾出来,不成想压的太紧,她手上便使了了十足的力气,一下子把整柜的衣物都带了出来,洋洋洒洒的一地。乔姑姑连忙上前责骂那宫女,还叫上好几个人一起收拾,个人都把自己的衣物拿好了,地上却还剩下一个紫花包裹,圆圆的形状,包的像是衣物。
乔姑姑问了个遍,没人承认是自己的,她就拿着包裹上舒砚那走去,弯下身子问道“嫔主子,这可是您的?”
舒砚看着那布料有些眼熟,像是见过,也就不爱费那个心思,索性就承认了。乔姑姑赶忙叫过宫人,把嫔主子的衣物整理好,那宫女走过来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套荷粉色的宫装,是宫中时新的样式,每个宫女两套,那柔媚的粉色裤子上有一大片血迹,看位置应该是女人信期弄脏的。
恭妃一看便说“这肯定不是你们主子的衣物,是谁的赶快收起来,别污脏了皇上的眼睛”各个宫女身上穿的都是这套衣服,手里抱着的凌乱衣物里也还有一套,看来看去,就只有舒砚缺了这套衣服。
舒砚羞愧难当,想着肯定是自己什么时候忘记洗了脏衣服,才出了这个洋相,连忙叫人拿出去丢掉。话音未落,恭妃一把把衣服抢在手里,顾不得腌臜,细细看了起来。脸上尽是狐疑的神色,过了好久才犹豫的问皇后“娘娘你看,这套‘粉叶荷塘’是一个月前出的样子吧,若这衣服是舒砚妹妹的,她一个月前怎会还来月信”
皇后仔细回想了一下,也说这样子是自己督造的,确实是一个月前的新样子。恭妃连忙问那个高高的太医“本宫适才只听说她有孕,你可知这胎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回娘娘的话,孕期前三月情况不稳,妊娠状况变化也较大,因此脉象也大有不同,还是能判断出来的,刚才臣把脉,嫔主子脉象湿滑激进,胎儿应该时间不长,大概二十天至一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