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世间奇景应在天,天景云涛诡谲,风雨变幻,千变万化皆天机,瞬间可有万种美不胜收。但也有人说各花入各眼,美景在不同的人心中也有着不同的定义,人间值得流连难返的风景当然更有烟火味道。微小景致曾说道,亭台一两座,秋千一两架,绕得流觞曲水,面著太湖山石,名花异草。绮丽伟大的丽景也是充盈处处,平原麦丽,翠波摇翦翦,绿畴如画,如栈嫩雨,绕胜春色磊苴。三春村村雨露桑麻,盛夏赏花醉流霞,爽秋斜阳闪暮鸦,最美不若泠洌素冬,千倾平原眠于雪下,犹如前世良缘,一夜一梦了无痕。
在一场飘扬大雪之后,裸露的骄阳金灿灿的出现在天幕之上,流光肆意的流淌在无痕无际的雪地上,打造出犹如镜面一般的平滑质感。万历驾着一头色如重枣的骏马,在银光楚楚的镜面雪地上缓缓前行,两种颜色交相辉映,其一明媚,其一纯洁。大雪把猎场一行人堵在山坳里整整两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把山口疏通清楚,这两天的光景山口被封堵的很是厉害,难出难进,山里山外谁也不知道谁的消息和处境。所以万历并不知道恭妃生了没有,也不知兰若有没有安全的抵达行宫,这下便紧赶慢赶的往行宫赶回去。
被李太后堵在景阳宫里的淑嫔郑兰若此时正独自一人跪在幽暗的佛堂里,身上一阵阵地打冷战,双腿被压得僵硬肿胀,犹如千万根钢针一点一点的从皮肤扎向最深处的肌肉,疼的具体而又广阔。她双手都捂在小腹的位置,那里面有一只炭火都快要燃尽的手炉,即便这样,也还是有一丝残存的温暖,对于快要冻僵的身体来说弥足珍贵。这份温暖当然不可能是太后留给她的,而是景阳宫里的不知名的小宫女半夜里怯怯的溜进黑暗的佛堂里给她送进来的,她连这个女孩的脸都不记得,两人当然不会曾经有过什么交集,所以这个暖炉一定是香薷姐姐偷偷给她的,香薷姐姐毕竟还是惦记自己的,只不过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敢做的太明,这让她愤懑的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那天晚上的事儿明显是有人故意找碴,她和香薷姐姐正说着话,虽然气氛有点尴尬但肯定有很多缓颊的余地,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了太后那张令人生厌的黑面。这老女人不怪看着这么年轻,不仅仅是因为锦衣玉食保养得好,主要还是因为常年一副晚娘面孔没有表情,脸部皮肤的折叠次数要比同龄人少得多,一丝皱纹都很难找到。就算再讨厌这个老女人,宫里的规则还是不能不遵守的。兰若上前两步,对着太后的方向盈盈一福,嘴里的语气也很是恭敬“臣妾承乾宫淑嫔郑氏给太后娘娘见礼,请您福寿安康”
香薷看到太后来了,虽然挺着个九个多月的肚子,仍旧还要在侍女的搀扶下吃力的站起身来想要见礼。太后仿佛没有听到兰若的声音,而是急忙的走上前去扶住了香薷沉重的身子,把她安安稳稳的放在榻上“你这孩子就是太讲礼数,这样反而不好。你这肚子现在可是咱们大明朝头一份的尊贵,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香薷闻言羞赧一笑,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都是圣洁幸福的微笑。一抬眼又看见兰若在那还屈着身子拘着礼,也觉得有些尴尬,以为太后是忘了,便嗫嚅的说着“母后……”又用眼睛示意太后,眼神飘向兰若的方向。
太后脸上波澜不兴“薷儿,不打紧的。你的福气太盛,那些个蛇蝎虎子想也想不来,抢也抢不走。”说罢拍了拍香薷的手,对着身边的侍女嘱咐道“天色不早了,快把你们娘娘搀进去就寝吧,好好看顾着,我听太医院说生的日子也就这一两天了,可得小心着别动了胎气。”侍女依言,香薷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兰若,多有担心。
“淑嫔,知道哀家找你回来做什么吗”太后终于开了口,“回娘娘的话,臣妾是奉懿旨回銮来侍候恭妃姐姐生产的”兰若回到
“你我都是明白人,用不着打官腔说那些个没用的”太后声音不咸不淡的,隐隐的藏匿着凶险。
兰若还拘着礼,觉得小腹处一下一下的被撞击着,酸胀不已,好像内脏都不在了,只剩下一波胜似一波的气体充满了腹腔,像要爆开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太后,她心里的厌烦大大的多于恐惧的感觉,而这种危险的厌恶之情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一举击败了她薄弱的控制力。她没等太后说平身,她就噌的立起身子“你说得对,我打从一进宫门就知道您找我回来干什么了,不过就是趁着皇上不在宫里,想要收拾我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反正您一直都瞅我不顺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太后一把抓住榻上枕边安神的玉如意,想都没想就扔了出去,兰若本来就站不稳,这样一躲反而倒在了地上,摔得不轻。她的头脑嗡嗡作响,还是能清楚的听到太后愠怒的声音“好啊,平日在皇上跟前装的像个兔子似地,大家还忖着你是改了性子,哀家知道什么叫本性难移,果然一不在皇上眼边前就露出本来面目了,这般犯上哀家是决不能再姑息了”说罢高声唤过再殿外候着的几个内监“淑嫔奉旨不尊,把她给我拖到后面的佛堂去清醒清醒,好好地看着她,谁要敢给她放水,别怪哀家心狠手辣!”说罢站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就这样,兰若已经在黑暗寒冷的佛堂里跪了一个昼夜,还没有被放出去,想是万历还没回宫,不知道还要这样多久。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摸了摸脑门,又自己装了一把专家测了测腋温和心跳,体温很正常没有发烧,那身上怎么那么难受。诶,肯定是那个的缘故。她一边期盼着万历快回来解救她,一边感觉漆黑的眼前缓缓的,一颗一颗的出现了很多很漂亮的星星,组成了灿烂无比的星晴。这片夜空离她这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真漂亮!这声赞叹是她在晕倒之前最后发出的声音。
片刻之后,两个太医就匆匆的赶到了景阳宫,给昏迷了不久的淑嫔把了把脉,刚刚切到脉那老先生面色一下就变了,低低的说出了一句差点把香薷吓得把孩子生出来的话“这,这,淑嫔小主脉象又疾又滑,分明是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