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迹……谢……谢谢你做了这么多……”
偌遥黯然神伤,透明的泪水滑过脸颊,打湿了轻纱衣领。
玄迹轻轻地伸手擦去偌遥的眼泪,“其实在期间,最害怕的就是那一晚,你带我去见‘玄迹’,我当时真害怕无相会露馅,还好无相代入感十足,完全比我这个真的玄迹还有感觉,我当时真挺佩服他的,那晚我们说细聊去了楼上,也没说什么,看看彼此都在笑,听到你上楼,我们才换了副样子故意装成在谈正事,是那时候发觉的吗?”
偌遥摇头没有回答,玄迹依旧是淡淡的笑容,“还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骗你到最后,可惜做坏事总是会被发觉的。”
“不!还人心愿是功德,并不是坏事,其实说实话,今时今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你是玄迹……”
“啊!”
偌遥坐正身子,将脸凑近玄迹的脸,“去往七液池的路上,我们彼此接吻,你比我还害羞,据我所知的弃天应该是个完全不涩的男人,所以我猜想会不会是他隔了一百年变害羞了呢,或者是压根就不是他。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太过完美,完全让我想不到你就是玄迹,有着和弃天一样的举止言行,我也分不清楚是不是你,第二次又有这个感觉是因为你对我太过尊重,连入寝都你一床被子我一床被子,这像是一对爱人的样子吗?呵呵……”偌遥哈哈大笑,竟完全像是个活泼少女,玄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竟然不经意间用嘴唇锁住了偌遥的嘴,玄迹很温柔地用上下唇轻咬着偌遥的上唇,湿润的舌引出了偌遥的舌,彼此吻得深沉,久久没有分开。
许久,玄迹回过神,两人才分开,抿了抿嘴,玄迹一副小孩子的得意劲儿,“这总该像了吧?”
“……”
玄迹见偌遥羞红脸,没说话,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遥儿,还能这么叫你吗?”
“嗯!”偌遥微微点头,“玄迹,这几天是我一百年来最快活的日子,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也快结束啦!”
“结束?”玄迹不解,按毒发的道理,明明还有一天的时间。
“红颜蛊毒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发作,一百二十年的阳寿也将到此结束,经历的生生死死也都可以做个了断,弃天就让他一直睡着吧,或许醒或许就这么睡下去,任由其吧!你也别再忙王妖之宿或是四方罗刹的事了,那些以后都别碰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弃天前辈?对……遥儿,我送你回去,再去见一见弃天前辈吧!”玄迹想要扶起偌遥,却被偌遥摇头拒绝,“不要再做任何事情了,我好累,就让我这么挨着你看最后一次日落,最后的时间我不想理会任何事情,就让我安静地靠着你,好吗?”
偌遥淡淡的泪水流过脸颊两侧,玄迹一把紧紧地抱住偌遥,泪水顺着脸划到了偌遥的脸上,两人安静地靠着榕树,静静地眺望着渐落山谷的赤红夕阳,凉风作作。
偌遥望着夕阳,看着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天堑的尽头,也缓缓闭上了眼,玄迹在半个时辰内一直紧紧地抱着偌遥,没有任何话,也没有任何笑容,但那透明泛着萤光的眼泪不知觉地一滴滴拍打在偌遥安静的脸庞上。半个时辰已经过去,玄迹也知道偌遥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但明明却还能感受到那股体温,玄迹不愿相信怀里的人就这么变得冰冷,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把偌遥捂暖。可是玄迹终究还是放弃了,任由怀里面的人变得冰冷,变得苍白,眼泪像是不能控制的河,流淌在玄迹的脸颊,落在那一张漂亮得如同仙子一般的偌遥脸上。
玄迹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抱紧偌遥,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玄迹哭了,泪水一滴滴落下,终于不再哽咽,发出了悲恸的哭喊声。
皇陵冰窟中,透过巨大的玄寒冰柱,里面的男人竟然也莫名地落了泪,手指微微颤了颤。
遥儿……
玄迹朝着天堑大声喊起,一阵阵回响传回了自己的耳中,想来当时第一眼在榕树下看到那个漂亮的如同神女的偌遥,明明是和蝴蝶一样倾城的女子,明明活力四溢,为什么会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淡淡的脸,虽依旧美得让人动容,可为什么没有了那股沁人心脾的笑容。
“玄迹,这一辈子能遇到你和弃天,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哪任大巫和我这样啊,任性也任性了一回,爱也爱过了一场,哭也哭了一生,痛也痛了一辈子,却能在死之前,完成一个百年来的美梦,终于可以放下包袱、安安心心离开啦!所以,你该替我开心,替我开心的话,就不要因为我的死,有任何难过,永远不要难过。”玄迹还记得偌遥看着夕阳说过的话,说得那么轻,却字字刻在了玄迹心里,玄迹清晰地记着偌遥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永远不要难过”。
虽然玄迹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感情,可是泪水却压根不受使唤。
过了许久,玄迹掩住了泪水,二十年从没有一个亲人离开自己,玄迹已经把偌遥当成了真正的亲人,可上天偏爱捉弄人。
“遥儿,我不会难过了,因为是你说的,”玄迹将偌遥用一个很温柔的姿势抱了起来,将其冰冷的身体放在自己暖和的怀里,玄迹起身仰头看着老榕树,果然枯败得不剩一片叶子,树干也近乎萎死,“遥儿,可为什么一定要火化?”
玄迹回想起前两日的时候,正和偌遥逛着山魈的市井,忽然听到一处巷子传来打斗的声音,上去一看究竟,才发现是一个年轻人为了安葬父亲,向地痞恶霸借了些钱买了副好棺材葬父,当时玄迹给了几锭银子那人,帮他了了债务。偌遥却一本正经的对自己说,如果两日之后死去,要弃天答应不管怎样,必须将其尸体火化,否则死不瞑目。玄迹当时没回话,只是应允地点了点头。
玄迹又有些许伤感,仰头长啸一声,转身抱着偌遥离开了天堑。
待业火尘和无相等人到了山魈皇陵外,才发觉早已围满了人,山魈王和各皇子聚集在皇陵石门外,子楚一脸愁样,侯在石门旁,雪慈却不见人影。无相上去一问,才知道弃天带着偌遥大巫离开了皇陵,眼下大家都知道大巫已死,看来是雪慈通传了大家。
巨大的皇陵石门被推开,雪慈一身白色裙裳,白色的丝巾,白色的发带,手里还揣着一盏精致绝伦的白色莲花灯,微微的萤火吹得凄凉。雪慈的脸色很差,不知道是因为白色衣服衬托造成,还是因为偌遥的死。子楚上前接过雪慈手里的白色莲花灯,细细看来,白色莲花灯竟然是冰雕的,从下向上有着淡淡的桃花色,当中微弱的烛火一衬托,格外漂亮。
“雪慈姑娘?”山魈王和业火尘竟同时上前,异口同声道。
雪慈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是我通知你们偌遥大巫已逝世,山魈王你觉得有必要通知你吗?”山魈王没怎么听明白雪慈的意思,愣了一愣,问雪慈为什么,雪慈淡淡一笑,冰冷的笑容也依旧寒气逼人。
“山魈王,大巫族的冤案虽已被平反,但是料想当初鼎盛的大巫族为了山魈界,不辞辛苦谋天地造化社稷,为山魈百姓,为山魈生灵所做过的事情,任何一件都不能被磨灭,对吗?”雪慈望了一眼山魈王,山魈王很诚挚地一点头,雪慈又是淡淡一笑,“很好,大巫族人两千年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们尽心尽力舍己救人,也该得一个圆满结局,我这话可说的有错?”
山魈王依旧没回话,再诚挚地点了点头,微微半躬身,很有礼数地听着雪慈说教,“所以这也是我背着偌遥大巫,将她死的事情通知你的原因。数日前,她说过希望死得能多安静就多安静,可是我不愿意太过安静,我不能忍受她一生默默奉献给了山魈,却到头来连死也要偷偷摸摸,你说我要不要听偌遥大巫的话?”
雪慈自讽一笑,“这一百年,偌遥大巫是不是帮了你不少,这治国安天下少了她,能有如今太平局面吗?”
山魈王瞬间跪倒在地上,整一身后的几位皇子和数十侍卫也同一时间跪下,“如若没有偌遥大巫,山魈定然到不了今天这盛世局面,全仰仗大巫相助,天芒与山魈百姓永记大巫恩情。”
雪慈绕着山魈王慢绕了半周,“我要让山魈人人皆知偌遥大巫为山魈做的一切,即使她已经去世。”
“天芒应诺,传我命令,立刻将书房内拟好的告书颁布天下,即刻去办。”山魈王并不是无心人,早已有心将偌遥大巫的恩情告诸天下,让山魈人彻底了解大巫族最后一个大巫是如何为社稷为百姓。山魈王背后的几个侍从得令,离开了皇陵外。
雪慈听言,瞬间跪倒在山魈王的面前,将头重重地扣在地上,道了一声沉痛的谢。
远远地,透过模糊的夜色,大家看到了正渐渐走来的玄迹,抱着偌遥,偌遥的确已经入睡了,业火尘掩上眼睛,眼泪也不自觉地滑落了下来。看着玄迹要走入水里,雪慈立即施法令整条河流变成了冰面。许是雪慈想要发泄,许是没了分寸,透着强烈寒流的冰冻一直盘附冻结,将围绕着皇陵的河流与那一条条来势凶猛的瀑布都变成了冰冻。众人皆是傻眼,璎珞料想自己要是使这一切都化成冰,得耗去多少元气,雪慈真的太难过了。
玄迹轻轻地踏着冰层,慢慢地一步一步走来,四周静得毫无声响,寒气将夏季的虫鸣声都压制了下去,明亮的月光照在寒气逼人的冰层上,皇陵所在的一片山谷都被映照得格外透亮。
雪慈从子楚手里拿回了那盏白色莲花灯,轻轻地放在地上,只是随手一挥,莲花灯一盏盏浮现在四周各处,有些落在地面上,有些附在图腾石柱上,更有空中悬浮着的莲花灯,火焰微颤,白光照得静谧。
“白莲花海是大巫族人对死者的亡灵祭送,人已走,只得好生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