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名门败家女 (1)
素来巾帼不让须眉
“贺大人。”柳随安打断贺问涛的话,望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微微一拱手,“几位大人折腾了这么一晚上,想必也饿了吧,这儿虽然简陋但总算可以稍事休息,只是没有什么果腹之物,实在是舍妹招待不周,在下先行告辞给各位准备些食物,各位还请在这儿暂作休息。”说罢,柳随安不等贺问涛回应,就转身出去了。
贺问涛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柳随安的故意安排,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柳随安故意为他创造的机会,还是应该感叹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自己不经意的几个眼神就让柳随安把自己的心事完全看穿了。
“柳家能富可敌国成为当世第一名门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沈冬随笑笑开口,语气中满是赞叹,就连向来自负的魏笑霂也忍不住点头称是。
“柳随安这个人绝不简单。”鲁达的性格一向直接,快人快语,这次意外的遭遇让他对柳随安佩服得五体投地。
“的确不简单,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说他君子吧,他又绝对狠辣;说他是小人吧,他却极为大气,真是深不可测,好在目前看来此人是友非敌,不然还真是让人睡觉都不安心。”魏笑霂略有所悟地感叹。有个这么洞察人心行事狠辣却又让人恨不起来的对手在身边,哪还能睡的着觉啊?
听着部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贺问涛的心情更加复杂,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随思的身份,就在知道随思是柳家的千金小姐之后,他满脑子想的也不是这些,但是只不过和柳随安打了一个照面,他却已经无法这么心安理得地抱着原来的想法和柳随思结交。
他天性豁达,深有野心,对于这点他从来不否认。但正因为野心,所以一旦遇到的人可以利用,他是不会错过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和思路,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这些方面,他天生敏锐。但对于男女之事,他却又迟钝。
他对柳随思,可算得上是一见倾心,再见钟情,虽未结交但已有情义在心,所以想结交,想亲近,但对他来说,爱情在此刻并非是需要的东西,甚至是一种妨碍,这心情是复杂的。况且,随思的身份又是这样的敏感。
贺问涛心中百转千回,却又偏偏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这般的反常心思,要说起来,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原本一场邂逅,硬生生插入了政治的阴暗,这让他心中不是滋味。
但贺问涛心中复杂,却不影响鲁达的旺盛好奇心,眼看那名因其他兴趣的少女依然乖顺地站立在一旁,他径自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问道,“姑娘,两年未见,我一直欠你一句多谢,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鲁达沉声道。
鲁达话音刚落,贺问涛和沈冬随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名普通的女子,她有这个本事救鲁达?
“鲁大人叫我冰莲吧,其实那次我不过是受人之托,不值得大人如此记挂。”冰莲对鲁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受人之托?”这下鲁达也惊讶了。
“三小姐无意中遇到生病的鲁夫人后听说了大人的事,所以……”冰莲话没说完,但鲁达心中已经明白,当年的一壶老参汤,还有意外的获救,原来和柳家脱不开关系,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几位大人不要误会,随思小姐和随雅小姐并没有抱着什么目的,她们一直都是与人为善的好人,如果一定要说原因,也是有的。鲁大人,你还记得当年是为了什么被关进天牢吗?”误以为鲁达的沉默是有所怀疑,冰莲急忙解释。
“自然记得。”鲁达颔首。
两年前,鲁达刚刚崭露头角,因为战功而在兵部谋上了一份职位,算是出人头地。在齐国,贵族有很多特权,而平民要上位却很难,出身平民的鲁达一路走到这一步也算飞黄腾达,但就在这时,京城出了一件连环奸杀案,受害者几乎都是平民女子,不然就是孤女,而事情查到最后,竟然查到一家贵族世家的子弟身上去。
嫉恶如仇的鲁达自然不会放过这等罪大恶极的人,于是明正典型,不顾同僚的劝告执意将这位贵族子弟砍了脑袋。可在齐国,要对贵族执行死刑没有二品以上的官员裁断是不行的,鲁达才不过是个小官吏,更是没有这种权利,而贵族之间的相互勾结更是形成了庞大的势力,所以鲁达的所作所为自然引起了那些贵族的愤恨,于是鲁达就被以犯上的名义关进了大牢,不仅剥夺了功名,还有性命危险,那贵族恨鲁达害了他的儿子,执意想要鲁达的性命。
对此,鲁达自然是毫无办法的,他不怕死,但还不想死,可是处在那种完全无力的境地,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寻求生机,身为好友的魏笑霂要鲁达无论如何活下去,他一定会想办法。
可是,监狱里要杀一个人太容易了,鲁达身边危机四伏,狱卒几乎都是贵族的爪牙,收了好处的狱卒们怎可能会放过他?而且他担心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连累而受到伤害。
但就在这时,冰莲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仅带来了妻子,而且带来了一壶百年老参汤,喝了之后一个星期不吃东西都饿不死,而且还带来了银质的餐具,要鲁达小心谨慎,而在冰莲离开之后狱卒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之后他在贺问涛的帮助下离开了大牢,但从此他却不曾在见过那个救他性命的少女。
可是巧了,时隔两年,被人暗杀着暗杀着又遇到这前救命恩人了,更惊人的是,救命恩人原来另有其人……
这柳家的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贺问涛四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这头鲁达回忆往事暗潮汹涌,那头柳家姐妹听得脑中一片乱纷纷。
“哦,居然这些人都凑一起来了,今天这算闹什么笑话?”听明白前因后果的柳随雅开始头昏脑胀。她俩闯祸的时候没出什么乱子,怎么难得做几件好事就被老天爷惦记上了?
都是随思的错,明明冷静聪慧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事情就该死的心软,害她每次都被拖下水,变成人家口里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天知道其实那些人死活她才压根不放在心上。
这回更好,救了的那帮麻烦人物找上门来不说,还惹来了更大的麻烦,这回该怎么收场,随雅恶狠狠地瞪了随思一眼,态度坚决表明自己绝对不要收拾烂摊子。
随思耸耸肩,故作不知随雅的腹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神神道道的样子,其实早就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了。妈妈咪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人家一个弱女子发烧发得快死了躺在路上被她遇上能不救吗?结果一时心软外加略微的愤慨让她赌气救了那位以鲁莽英勇善战著称的大将,本来真的没什么,谁会想到有一天他能找上门?
她又不是故意的,见死不救不是她的风格,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一脸怒气的随雅,再听着里面持续的对话,她越来越想逃了。
知道贺问涛的身份她已经做好退避三舍的准备了,哪里想到京城这么大居然还会再聚首,而且那好巧不巧救过的人还是他的部下!
真是的,随安实在不仗义,居然扔下她们两个应付这等局面,自己逃之夭夭,回头绝对不要放过她。随思碎碎念,正在打包宵夜的随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可是,不管随思随雅多头痛,冰莲还在继续鼓吹她们家两位小姐的丰功伟绩。
“这些和你家小姐有什么关系?”鲁达还在继续追问。
“那些被害的女孩子中,有两个是我们的同伴,和我一样,是被两位小姐带回来收养长大的女孩子。”冰莲终于吐露了重点。
“…………”鲁达和魏笑霂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伤怀的冰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算什么意思?
解释?还是撇清?
鲁达也好,魏笑霂也好,甚至是沈冬随和贺问涛在内,都无法理解冰莲这句话算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不解释,他们会怀疑但绝对会感恩,若他日可以回报定当竭尽全力,救命之恩不管到底用心如何,毕竟是难忘的。这一解释到变了味,仿佛事情和鲁达完全无关似的,甚至有了点利用的味道了。
这几人久在官场打滚,对完全的善意本来就不信,做什么事都有用心,利用虽然说不上,但若说没有为自己打算,那太假了。
可是,就是贺问涛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冰莲这话一说,心里居然不是滋味。好像心中被信奉的神灵破灭了一般,特别难受。
这一切自然落在冰莲眼里,她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擅长于察言观色,一看四人这脸色就知道问题不对,张张嘴想解释,随思已经揭开帘子走了进来,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退下,“冰莲,你下去吧。”她并没打算让人知道她做过些什么,没想过被人感谢,更没想过被人怀疑,对这些疑神疑鬼的男子们,她心中也略有些恼怒,但也无意解释。
“是,冰莲知道了。”冰莲施了个礼便退下了。
一等冰莲离开,随思的目光就在四个大男人脸上打转,看似平静时则心烦,想刚才她一点都不想进来解释,如果他们要怀疑就怀疑好了,最好从此提防着再也别接近。虽然这么想着她心中有些黯然,但如果可以远离麻烦,她也愿意。
“你们……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随思撇过头,不再去看那几双闪亮的大眼睛,不行了,她真的很想跳起来揍晕这帮人,然后拉出去毁尸灭迹,而不是在这里解释。
随雅捧着肚子看着屋内这一幕,心情顿时无比地爽,啧啧,柳随思啊柳随思,这回看你怎么装,你就装吧,我就不信那几个精明得死去活来的家伙整治不了你!
扬扬得意的随雅压根没想过去解救可怜的随思,开开心心准备看大戏。
而屋内那几个早就一肚子疑问的大男人当然不可能放过随思,别人还能沉得住气,向来直来直去的鲁达可没那么好的耐性,直接抛砖引玉了:“那位冰莲姑娘说得是真的吗?”
“是真的。”随思淡然地点了点头,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随意地瞟了一脸受打击的鲁达一眼,继续解释,“那小子仗势欺人跟我没关系,但惹到我了就不行!虽然我们柳家没什么权势,但是还不至于这么懦弱!只不过在我和随雅动手之前你就先干上了,当时我很意外,真没想到当官的还有你这么正气的人,在公你公私分明,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这贵族制度早该修整了;在私,你又帮我报了一箭之仇,帮这些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出了口气,我当然欠你一份情。所以当知道你因为这个被关入大牢,我自然不可能不帮你这个忙。”随思努力撇清关系。
“所以,你觉得你欠我?”鲁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再被随思这么一说,顿时哑然。可是就算他再笨也知道,这理可不是这样的。他身为官员,这种除暴安良为民请命的事,就是他的份内之事,被迁怒陷害也是他自己选的,虽然冤屈不甘,但是给他再多几个选择他还是会这么干,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柳随思却竟然因为他做了一件该做的事而觉得自己欠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鲁达也好,贺问涛等人也好,都愣住了,他们谁都无法想象随思竟然是这样想的。
但,刚刚那分失望却消失了,心,也仿佛被拯救了。
没有去看众人的表情,柳随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一脸平静,“这是当然,我们齐国对贵族和平民的政策是怎样的大家都清楚,如果我早一步动手,你根本不至于深陷大牢小命不保,而且有你这样的官员也很不容易,怎么能随便让那些人渣把你给杀了?”言辞中,她倒是毫不顾忌地吐槽那些贵族子弟。
“不,随思小姐,那不过是我份内之事罢了。”鲁达苦笑。
“也是别人的份内之事,怎么不见他们动手?”随思笑笑,“所以说,你没有感恩戴德的必要。”她说得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
鲁达沉默,连一向长袖善舞的魏笑霂也没话好说了,该说什么?对这样一个侠骨柔肠的女子,除了佩服,他们还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