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装冤鬼，牢狱脱险 化泥胎，破庙避灾 (2)
原来，王爷府失火以后，吴三多到府里去向刘丛问安，恰逢韩玉山携了银子找郑恩远赎人，他曾亲眼看到韩玉山从王爷府抬走了李婉儿的尸体，并不知道那尸体是冒名的，今天见了李婉儿，以为是见了鬼魂。
死囚牢里的韩玉山见吴三多已认出李婉儿，急得敲打着栅栏大骂：“吴三多，你这个无恶不作的歹徒，我早晚要杀死你，我一定要替李婉儿报仇！”
吴三多听了，毛骨悚然，两眼望着李婉儿，浑身如筛糠般战栗道：“姑娘，这些年你在王爷府并没有受罪，虽然是做奴仆，总强似沿街乞讨，大火里遇难的说罢不止你一个，烧火的丫头一个也没跑出来，我吴某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下官。”
李婉儿见吴三多惊恐之状，本来疑惑不解，听他这一说，恍然大悟，原来吴三多不知道自己死里逃生，把她当成是冤死鬼了。灵机一动，即顺势作态，怪声怪气叫道：“吴三多，我正要去找你算账！想不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姑娘我有话，你听好了，阎王爷不收枉死之鬼，特令我回来找你了结孽债，你马上放出韩玉山，还我古扇，否则，今晚我必去你家索命，叫你合家都不得好死，快，先把古扇拿来！”
吴三多已吓破了胆，一面筛糠，一面战战兢兢答应：“是，是，放出韩玉山，下官即刻照办，只是那古扇，它不在下官手里，它在王爷府，还望姑娘恕罪。”
李婉儿见自己这一招奏效，心中暗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前紧逼两步又怪声喝道：“吴三多，冤有头，债有主，我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当初是你从我手里抢走了古扇，现在给你两日期限，到时你若不能还我，就同我一起到阎王殿交涉去！”说罢，忽大笑一声，一溜疾步出了牢房。吴三多惊魂方定，顿时瘫软在地上。
牢头见监税官被一寻常女子吓成这副模样，一时也有些心惊，便问老狱卒：“方才是那女子是怎么回事？”
老狱卒方才听过李婉儿的哭诉，心中早已了然，此时又怕那牢头训斥，便故作不知，摇头道：“我在牢中走了几个来回，从未见到有人进出，只觉得方才刮进来一阵冷风。”
牢头仍有些将信将疑，吴三多却早已吓得不得了，向牢头说：“快不要问了，这个女子被大火烧死是我亲眼看见的，你辛苦辛苦，快叫他们把韩玉山放了。”
牢头犹豫了一下说：“这韩玉山可是县里的要犯，没有批文，我怎么敢随便放人？”
吴三多只怕冤死鬼讨命，顾不得多想，道：“批文的事有我来办，你尽管放人就是了。”
韩玉山没想到，如此顺利就出了牢房，再想找李婉儿时，李婉儿早无踪无影了。
吴三多离开大牢，一个家人正在外面等他，说平山王派人找他，叫他立刻去王府。他知道，刘丛找他，还是为了八月廿日那场大火，那场大火又给他增添了新的麻烦。
不过现在最令他不安的还是李婉儿，那怪里怪气的声音时时萦绕在耳，扰得他心神不宁，一想到李婉儿临走时那惨烈的笑声，不由便周身颤抖。
韩玉山已经放走了，可那古扇到哪里去找？若是那鬼魂两日后果真来讨扇，到时拿什么还她？
自从他抢了古扇献给平山王刘丛之后，刘丛非常喜欢，藏在书房，轻易不肯拿出来，就是他也只见过两回。去向王爷讨回古扇，如同与虎谋皮，他连想都不敢想，不设法弄回古扇，又恐两日后鬼魂来缠，左思右想，惴惴不安。出了大牢一路往前走，不觉到了王爷府门前。
王爷府遭了火焚，院墙刚刚修好，马厩旁的十几间房屋已成了一片废墟，院里到处是残壁断垣，狼藉不堪。镇里纷纷传说是因为火药爆炸引起了大火，王爷府众人对此却是众口一词，只是说那天夜里响了一个大雷，大火乃是因雷击而起。
其实，这场大火的起因除了平山王刘丛外，知情者唯有郑恩远与吴三多等几个人。
原来，平山王刘丛奉了当朝宰相丁谓之命正在秘密制造火药，为反叛朝廷做准备，八月廿日一时不慎，几乎毁了整座王爷府。为重新制造火药，平山王令他备办硝石，他早已派出人去，可是硝石迟迟未到，刘丛一定是等的急了。
吴三多进了府院，立即到书房去见刘丛。
书房的窗上挂着厚厚的窗帘，里面正透出微弱的灯光，李云海与两个家将守在门外。
书房在爆炸中并未受损，只是古董架上的瓷器碎了许多，此刻早已收拾停当。靠近壁橱的一张桌前正坐着四个人，被割了职的平山王刘丛居中，左面是王府大管家郑恩远，右面坐着个山大王，姓达，名利魁。这达利魁原来在刘丛帐下听用，后来因刘丛被参受了株连，带领着一众人马啸聚山林，成了山大王，现在盘踞在距此百里外的巨石山。三人的对面，坐着宰相丁谓派来送信的密使曹利用。
刘丛的桌前，放着一封打着火漆印的密信，刘丛看着密信正双眉紧皱。
吴三多进入书房，立刻就看到了刘丛手里的古扇，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慌乱。
刘丛令吴三多坐下，掂着手里那古扇道：“吴大人，轰天雷被毁，丁相爷很是担心，现在距起事之期已不足两月，我们必须尽快重新造好，曹将军明日就要进京向相爷复命，你备办的硝石如果还不到，可就要耽误大事了。”
吴三多道：“王爷放心，硝石两日后就到，保准误不了事。”
曹利用道：“此事关乎到成败，一定要尽快办好，我明日回京，达利魁将军也要回山去做准备，你等造好轰天雷后，于九月廿日前运到靠山寺，惠通法师会在那里接应你们，功成之后，各位俱是开国元勋。”
这是一个惊天的大阴谋，参与者除了吴三多，都是平山王的旧部，几个人都沉浸在开国元勋的美梦里，只有吴三多两眼一直盯着刘丛手里的古扇。
一干人密谋了一番之后离开书房，郑恩远将吴三多送出府外，见他心事重重，便问：“吴大人，听说你抓到了韩玉山，今日为何却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吴三多叹了口气道：“抓是抓到了，不过我又把他放了，正要找你帮我补个公文呢。”
郑恩远惊问：“韩玉山乃是你我的大患，为何又将他放了？”
吴三多遂将牢狱中冤鬼索命之事略述一遍，道：“李婉儿在大火里丧生，你是亲眼见的，今天却活生生出现在牢房里，说话怪里怪气，走起路好似一阵风，叫我怎能不怕？她叫我放人，我哪里敢不依她？”
还有一句话他没敢说，那就是李婉儿索要古扇，那件事对谁也说不得，只好烂在自己肚子里了。他本以为郑恩远听了会同自己一样吃惊，不料，郑恩远却忽然大笑起来。
“吴大人，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郑恩远笑着说，“那本来就是个逃奴，哪里有什么冤鬼？”
吴三多道：“郑大人，我大难临头，你还有心说笑，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和李云海把李婉儿的尸体交给了韩玉山，她怎么还能活过来？韩玉山行刺我，也是为了替李婉儿报仇，我今天是白日见鬼，哪里还敢抓她？”
郑恩远笑道：“吴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八月廿日大火之后，府里共少了七个丫鬟，只找到六具尸体，且都烧得无法辨认，因当时韩玉山带了银子前来赎人，我便令李云海胡乱取来一具尸骨将韩玉山哄走，其实，没人能知道那尸骨究竟是哪一个的，既然你今天亲眼见了她，定是那奴才趁乱逃走，你不明真相，已上了那奴才的当了。”
吴三多闻言，如梦方醒，懊悔道：“原来我居然叫一个奴才蒙混了！真乃气死我也！”
郑恩远道：“吴大人，你也不必懊悔，那逃奴不是说两日后要到府上去索命么，你何不守株待兔，等她自己送上门，说不定还能把韩玉山一起抓起来呢。”
吴三多离开王爷府，心里亮堂了许多，现在不用再思谋如何取回古扇，可以一心一意去督办平山王交待的公务了。
再说韩玉山，出了牢房只后，连忙四处寻找李婉儿，天色已黑，街面上行人稀少，李婉儿早已不知向何处去了。次日又寻访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不知何故，街面上兵丁忽然多了起来。看看天过晌午，韩玉山觉得有些腹中饥饿，便进了一家小店，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独自坐于桌前喝起闷酒。
八年来，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赎回婉儿会清水县向李义仁夫妇请罪，对讨回古扇之事却从未敢多想。昨日李婉儿在大牢向吴三多讨还古扇，无意之中又给他增加了一个负担，是该到了讨还古扇的时候了，不讨回古扇，他有何面目去见李氏夫妇呢？
李婉儿装鬼向吴三多讨还古扇，同时也引起了韩玉山的担心，生怕会被吴三多看出破绽，万一婉儿再落到吴三多一伙手里，那又将如何是好？可是婉儿现在到底在哪里呢？三杯酒下肚，更加心烦意乱，无心再饮，他便站起身招呼店家算账，正在此时，忽闻外面人声吵杂，抬头向窗外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店门已被两个手持钢刀的兵丁堵住，郑恩远带领若干人各持刀剑正径奔小店而来。
韩玉山顿知必是李婉儿装鬼之事出了破绽，忙退入厨房，从后窗跳出店去夺路逃走。刚跑出十余步，店里已是一片呐喊声，郑恩远发现韩玉山逃走，即跃出后窗，紧追而来。
韩玉山顺着小巷跑尽头，来到一座破庙前，尚未辨明方向，猛闻前面一声呐喊，又有几个兵丁各持刀剑拦住去路，为首一人身材瘦长，满面奸笑，正是仇人吴三多。
韩玉山见前后受敌，无路可逃，只好闪身躲进破庙。庙里破败不堪，桌案与香炉等均荡然无存，唯有墙角还立着几尊破烂不堪的泥胎。破庙的后墙塌了个大洞。韩玉山跑到墙边，正要钻洞逃走，忽闻身边有人道：“韩玉山，这边来，贫道在此等你多时了。
环顾左右，庙里并无一人，声音竟好像是从墙边泥胎口中发出的！韩玉山正惊讶间，忽觉有人拉了他一把，身不由己便站到了泥胎旁边。耳畔有人小声道：“站住别动，贫道度你脱过此难。”话音方落，吴三多与郑恩远等已闯进破庙，在庙里搜索起来，搜遍各处，不见有人，吴三多断定韩玉山一定是从破洞处逃了，遂与众人钻过破洞追出庙去。
韩玉山立在墙角又惊又怕，见吴三多等人对自己竟视而不见，更觉惊疑，直至那般人出了破庙，才松了口气。活动一下四肢，周身乏累得很。正在此时，忽见身边的两个泥胎已化为两位道人。原来，正是韩湘子与曹国舅在此大显神通，将韩玉山化为泥胎，哄走了吴三多等一干人。韩玉山大喜，连忙拜见了两位道长。
韩湘子道：“韩玉山，在沙滩上时，我令你站着勿动，你为何不听我言，又惹出一场意外之灾？”
韩玉山道：“仇人就在沙滩上行凶，我怎能袖手旁观？师父，我已找到了婉儿，婉儿正在危难之中，望师父垂慈，救她一救。”
韩湘子道：“不是你找到李婉儿，而是李婉儿找到了你，李婉儿在此自有天佑，你为尘世恩怨所缠，在此处却是处处生灾，步步有难。自身尚且难保，还谈什么救人，我保李婉儿无虞，你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何？贫道度你早离凡尘。”
韩玉山见师父对李婉儿之事了如指掌忙又叩头道：“师父，李婉儿装鬼向吴三多讨还古扇，已露出破绽，吴三多正等着她去上钩，我必须找到婉儿，阻止她去冒险，送婉儿还乡，乃弟子大愿，望师父成全弟子。”
扣罢抬头，两位道长已寂然不见。韩玉山知师父已去，只好怏怏起身离开破庙。
吴三多等人追出破庙，庙后正临青龙河，两侧道路空阔，无可藏身之处，青龙河波澜不惊，吴三多疑心韩玉山仍在庙里，遂令众人返回破庙重新搜索。见墙根的五尊泥胎只剩下两尊，另外三尊不翼而飞，郑恩远大疑，遂又带人追出庙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