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弄假药，恶棍肆虐 议筑坛，村民争先 (2)
王玉宝恨道：“山上有毒蛇咬人，山下有高善人吸血，不除掉这两害，我们哪里还有活路，今夜先去砸了高善人的药铺，明日我们便上山斩蛇！”
以唐官村几个后生之力，对付高善人自然是游刃有余，但若是去对付山上的千年蛇妖，别说是几个后生，即使吕洞宾到现在也没想好该从哪里下手，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振奋。铲除蛇患非一日之功，眼下他首先想到要做的是唤起唐官村的人心，如果人们都像王洪义一般供奉着蛇仙，也就只好世世代代忍受蛇患之苦了。
此时，王老汉的儿子金发早已退了烧，安然入睡，外面隐约仍可听到丁金凤的悲声。吕洞宾与几个后生离开王家来到善记药铺，丁金凤依然疯疯癫癫站在药铺门前，哭着，骂着，悲凉之声催人泣下，众人见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吕洞宾仰望夜空，思索着降妖之策，要想激发人气，最好的办法是能救活丁金凤的丈夫唐长喜，但唐长喜已死去五日，自己的丹药已经用尽，回天无术，思来想去，忽记起临下界前老君曾给每人留下了一粒定坤丹，暗想：丁金凤为救夫不惜舍弃自己，虽有遭人非议之虞，其实可感天动地，这样的人若得此恶报，如何才能彰显天理？莫如就把那定坤丹用了吧，先救活唐长喜再做道理。如此一想，遂至丁金凤面前轻诵“善哉”道：“女施主，时辰不早，快些回家去吧，好生照看你的丈夫，明朝贫道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唐长喜便是了。”
众人见吕洞宾忽然说出这几句话，一时皆大为惊讶。却见丁金凤忽止住悲声，也不疯，也不癫，向吕洞宾深鞠一躬，慢慢转身走回家去了。
唐雄疑惑不解，至吕洞宾面前问道：“道长，长喜死去已有五日，哪里还能起死回生，这疯癫之人已够可怜的了，你怎好还欺瞒她？”
吕洞宾摇头叹道：“今日这事遇到贫道，也是缘分所在，你等不必多问，明日我去将唐长喜救活也就是了。”几个后生闻言，将信将疑，正感叹间，吕洞宾忽见村东上空隐隐腾起一股怪异之气，定睛细看，却是出之唐贵家，吕洞宾说声不好，忙提了宝剑飞奔而去。
行至唐家门前，怪异之气已渐收敛，如昨日一般，冲腾了几下，消失在柴院中。唐家院内安然无恙，门上的镇妖符也无人动过，唐贵上山未归，唯有唐母站立在院中独自落泪。
吕洞宾至唐母面前问道：“老施主，不知何事如此悲伤，若是有甚难处，说与贫道听听如何？贫道自当与施主排忧解难。”
唐母见问，泪如雨下，泣道：“明日，我那富儿与他爹爹遇害已经整整半年了。”接着，便将半年前唐富爷俩遇害之事述说了一遍。
吕洞宾听罢，对唐贵的疑惑又增几分。唐母又泣道：“富儿与他爹爹遇害之后，老身我只剩下贵儿一个孩子，不叫他上山，这孩子就是不肯听，每天上山我都替他捏着一把汗，也不知为何，今日到这般时分还不见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茅屋门打开，唐富媳妇走出屋来。月光下但见她，面色惨白，发髻蓬乱，二目少神，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妪说道：“媳妇，你身子不爽，就早些歇了吧。”
那媳妇未曾开言，却忽然呃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吕洞宾恍然大悟：难怪柴院里总有怪异之气出没，原来那妇人怀的竟是一个妖胎！
吕洞宾一双慧眼洞察万物，为何至今才看出妇人所怀乃是妖胎？原来这都是因那唐贵身穿乾坤衫之故，乾坤衫不但掩盖了唐贵的一身妖气，而且将其诸多劣行一并遮掩，直到现在，吕洞宾也无法断定这一切与唐贵有关，不过他已经预感到，唐母眼下正面临着一场危难。
略思索了一下之后，吕洞宾与唐母道：“贫道来到唐官村后，见这一方蛇患甚重，村里多人遭了蛇咬，老施主家这边也是毒蛇经常出没之处，近来夜间可留意到外面有甚么动静？”
唐母止住悲声，叹道：“自从贵儿他爹遇害以后，老身一病不起，天黑便睡，日出不醒，终日昏昏，又耳聋眼花，哪里还能听到甚么动静？”
吕洞宾闻言，略觉放心，又叮嘱唐母：“贫道有一言，望施主牢记，今后夜里不管家里外面有何动静，施主只管放心睡觉，切不可莽动。”
唐母惦记着儿子，对吕洞宾之言并未留意，只是喃喃自语道：“天到这般时分，贵儿为何还不回来？”
其实此刻吕洞宾也在疑惑，唐贵上山整整一天，除了打那点柴，究竟还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他闭了双目悉心推算，心头一片茫然，凭他千年修来的道术，居然会对唐贵的行踪一无所知，那么这唐贵究竟何许人也？诸多疑惑找不到答案，看看已是星斗满天，吕洞宾离开柴院，信步出村，隐身于暗中注视着唐家，今夜务要查个水落石出。
各位看官想已知晓，唐贵在五里庄酒足饭饱后，此刻刚行至玉泉河桥边。草丛中的一声大喝吓了他一跳，定睛看时，却是褐斑蛇精正怒气冲冲立在草丛中。那雌蛇精头顶缠满了药棉，紫黑色的污血正透过药棉一滴一滴向下滴落。唐贵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褐斑蛇精，将身一抖，现出原形道：“夫人，吓死我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般模样却是为何？”
褐斑蛇精大吼一声：“无义之徒，你害的我好苦！”接着挥起一柄寒森森的宝剑直刺过来。
青花蛇精慌忙避开，退到桥旁道：“夫人，有话好好讲，何必如此动怒？”
褐斑蛇精恨道：“同你这等无义之徒还有何话好讲，今天你就拿命来吧！”挥动宝剑又猛扑过来，但气力已大不如前。
青花蛇精见褐斑蛇精虽然来势凶猛，却是气短血虚，二目无神，一派濒死之相，不禁心中悚然，慌忙躲到桥下，道：“夫人息怒，我昨日出手伤你，实是出于无奈，请收回宝剑，容我细说原委。”
褐斑蛇精两度攻击之后，似乎气势已尽，倚在桥边喘息着骂道：“匹夫，事到如今，你这无义之徒还敢狡辩，你只顾一人修仙了道，全不知顾惜我的性命，我一心一意帮你去除掉徐凤仙，已冒了极大的风险，你为何竟趁我不备暗下毒手？你想杀死我在吕洞宾面前邀功，我岂能叫你得逞？”
青花蛇精见褐斑蛇精不管不顾大声吵嚷，怕惊动了村里的吕洞宾，连忙跪下，小声求告道：“夫人，你真的是误会我了，不是我有意要伤你，实在是情势所迫，有话我们上山去说吧，此处离唐官村太近，小心叫吕洞宾听了去。”
褐斑蛇精向村里看了一眼，满怀凄凉冷笑道：“匹夫，你还敢狡辩，若不是有意伤我，你为何痛下杀手，你为取悦于吕洞宾，竟然不择手段，若不是我还有点道行，逃得及时，不然，早就成了你送给吕洞宾的见面礼了！”
青花蛇精自知理亏，只好继续苦求：“夫人，看着千年夫妻情分上，你就不要吵嚷了，我当时砍你一斧只是叫你快些逃走，本以为你会躲开，谁知你非但不躲，反倒猛扑上来，你受此重伤是我的过错，不过若不是我这一斧，吕洞宾必然出手，那时你就不仅仅是受伤，只怕早已被吕洞宾擒住了，你不知其中原委，怎好如此冤枉我。”
青花蛇精声泪俱下，褐斑蛇精手里的宝剑不觉放了下来。它抚着自己的头悲悲切切地问：“你若不是存心害我，为何专往这要害处砍？”
褐斑蛇精头上的肉瘤，乃是要害之处，不管情势如何，青花蛇精都不该往这要害处砍，被褐斑蛇精这一说，青花蛇精顿时没了词，跪在桥下道：“夫人，我知大错已成，再说也无用，你若实在不肯原谅我，我情愿让你也来砍我一斧，虽然精心设计一场，这神仙不做也罢。”说着，将大斧递到褐斑蛇精面前。
青花蛇精的这一举动使褐斑蛇精颇感意外，它后退了一步，凄然道：“事到如今，砍你又有何用，你起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青花蛇精爬上河岸，褐斑蛇精的脚下已滴落了一片污血，血溅之处，草木尽皆枯死。褐斑蛇精悲叹一声道：“青花仙，实话对你说，我被你一斧砍中要害，已是九死一生，为了疗伤，我访遍各处名医，无一人能救得了我，就连血也无法止得住，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能救得了我，不知道你肯不肯救。”
青花蛇精心中更加惊骇，它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斧竟落下如此后果，再说，千百年来，它只会残害生灵，何曾懂得医道？又怎会知道如何才能救得了褐斑蛇精！于是连忙问道：“夫人，你快说，如何才能治好你的伤，只要能救得了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褐斑蛇精叹了口气道：“只怕我说出来你不会答应。”
青花蛇精急了，扶住褐斑蛇精道：“夫人，你快说，到底怎样才能救你？”
褐斑蛇精用乞求的目光看看青花蛇精，道：“青花仙，我头上的伤处依旧流血不止，再到远处求医已来不及了，眼下有一个神医在此，这就是吕洞宾，你若还念夫妻情分，就将身上的乾坤衫借我穿几日，我气血两亏，已难支撑，只有穿了乾坤衫才能护住元神，另外，也好去找吕洞宾治伤，否则，血流尽时，我的千年道行便完了。”
青花蛇精没料到褐斑蛇精会打乾坤衫的主意，闻言登时一愣，它在吕洞宾面前能立稳脚跟，全凭乾坤衫护身，一旦离了乾坤衫，马上便会原形毕露，更不要说去实现以假乱真的登仙大计！愣了半晌，道：“夫人，这个如何使得？现在吕洞宾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你若是将乾坤衫穿了去，我将如何是好？”
褐斑蛇精喘息着道：“如何使不得？我只借来穿一两日，治好了伤便立刻还你，你暂且在山上躲一下也就是了，我这千年道行差点毁在你的手里，难道就你忍心见死不救么。”
青花蛇精虽担心褐斑蛇精的伤情，更看重自己的登仙大计，在褐斑蛇精的性命与自己的大计面前，它紧张地权衡了一下利弊。仙童临走前再三叮嘱乾坤衫不可有失，倘若褐斑蛇精穿去，万一被吕洞宾窥破当如何是好？可是如果不答应褐斑蛇精，它会与自己善罢甘休吗？
褐斑蛇精见其言语吞吐，面带不善之色，登时也加了戒备，恼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你到底借还是不借？”
青花蛇精瞬间思虑之后，选择了后者，一股杀机油然而生，暗自握紧了手中大斧，故作为难道：“夫人，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褐斑蛇精怒道：“我已命在旦夕，你还计议甚么，我早就料到你会见死不救，好了，既如此，你休怪我无情，咱们各顾各了，我现在就进村去见吕洞宾，是死是活。凭他发落，修仙之事你也别做妄想了。”说着转身就要上桥。
青花蛇精见机会难得，攥紧大斧正要下手，褐斑蛇精忽然转身，一柄寒森森利剑直＊它的面门。
青花蛇精陡然一惊，忙弃了大斧，后退数步道：“夫人，乾坤衫之事我们可以商量，你何必如此性急？”
褐斑蛇精此时忽然有了些精神，向前一步＊着它问：“废话少说，你到底答不答应，可不要＊我走上绝路！”
剑光闪闪，剑锋＊人，青花蛇精惊恐万状，连忙道：“夫人，快将那剑收起，我把乾坤衫借你就是了。”
青花蛇精因何如此惊恐？原来，当年二妖同巢修炼时，所炼两件宝物，一件是宝珠，已经给了童子，另一件就是这柄剑。此剑名叫邪毒，经千年毒气熏染，剑体已浸满褐斑蛇精所独有的剧毒。就是青花蛇精也近它不得。
褐斑蛇精收起宝剑，凄然道：“我本以为你会以我的性命为重，痛痛快快将那仙衫借我，想不到你心里只有自己，对我竟是如此绝情，实话对你说，今天，乾坤衫你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否则，我必叫你身败名裂！即使你现在把我杀死，你的打算也不会成功，只要我有任何不测，立刻就会有人到吕洞宾面前去揭穿你的诡计，明白了吗？”
青花蛇精更没料到褐斑蛇精会留这一手，它知道，褐斑蛇精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已无退路，如果再不答应，老雌蛇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只好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你我夫妻千年，我岂能不以你的性命为重？乾坤衫事关重大，我不过是谨慎些罢了，你先回山上等着，容我回去安排一下，明日早早便上山把乾坤衫给你送去。”
见青花蛇精如此说，褐斑蛇精的语气缓和下来，摇晃了一下身躯，悲悲切切道：“好吧，我等着你，即使你不念夫妻情分，也该为满山的子孙着想，不过你可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帮我办一下，我明日下山之前，要先补足精神，你上山时顺便替我带两个童儿来。”
青花蛇精无奈，只好应允。褐斑蛇精遂收起邪毒剑，叹息一声，纵身跃进玉泉河，扭动身躯逆流而上。
青花蛇精望着褐斑蛇精远去的身影，颓然坐到桥边。这正是：
绞尽脑汁欲登仙，全赖童子乾坤衫，
今日倘若借他人，一片辛苦为哪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