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过千娇广场,锦绣硕大的招牌即使再怎么刻意忽略也不经意闯入视线,思绪烦杂,又回到了那年初夏。
那一年沐良辰因为替导师翻译的一篇论文在国外的杂志上发表得了不少的报酬,他们屋的几个人嚷着要沐良辰请客,
说起来那帮人真不安好心,硬是厚着脸皮挑了江城最高档的锦绣。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酒过三巡,沐良辰宿舍的几个都是很会耍嘴皮子的人,笑笑闹闹吵得不得了,都喝得有点高了,非要拉着我让我说说我是怎么把沐良辰追到手的,我故意笑着打趣,“怎么追到的?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呗。”我看着沐良辰,把脸笑成了一朵花,“···他跑一辈子,我追一辈子,他总会跑不动的······”然后捏了捏拳头,“那还不得手到擒来!”
一屋子人开始起哄,还故意摇着头叹息,“沐良辰啊沐良辰,看样子这个牛皮糖要甩可就麻烦咯。”
我记得那时的我听了这话,理直气壮地叉着腰,睥睨着他们,“我不是牛皮糖!”偷偷觑了觑微醺的沐良辰,得意地宣布,“我是他的影子,怎么也甩不掉!”
啊,影子,影子,可怜的影子,不是沐良辰的,而是那个女人——贺敏佳。
“洛水水,你知不知羞!”沐良辰终于忍不住开口训我,耳朵却悄悄地爬上微红,染了酒晕的双颊透出微微粉红,狭长的眼眸里艳光滟潋。
追一辈子,追一辈子,我闭着眼睛,一辈子还是太长,我只不过追了三年,就被你抛弃。
突如其来的钝痛袭上心头,细节越清晰,钝痛越明显,我赶忙闭着眼,然后打开车窗伸出头,眼泪先是一颗一颗地毫无预兆地落下,然后散在风里,落在江城的街道上,随后的车轮一一碾过,再不见痕迹。
“洛水水,你找死啊,小时候没人教你‘请不要把头手伸出车外’?”
我的声音散在风里,“思思,你听!”
“什么什么?”她立马好奇地打开车窗探出头去,我转过来黑着脸教训她,“穆思思,你找死啊,小时候没人教你‘请不要把头手伸出车外’?”
我看见思思的呼吸顿了一下,她有些咬牙切齿地喊,“何意,停车,开门,扔洛水水!”然后伸长着爪子就要向我扑过来。
我扭头搬救兵,“何意,穆思思又忘了吃药了,你还不快把她送回去栓好。稍微注意点,小心伤人。”
见多识广的何意果断地作没听见状继续与韩子文交谈,我和思思默契地一起朝着韩子文喊,“小时候没人教你啊,‘请勿与驾驶员谈话!’”
韩子文和何意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我和思思笑得抱作了一团。
韩子文似乎是和何意相见恨晚,一到了何意思思的家就躲进了书房嘀嘀咕咕,思思笑着把我拉进房里说是要和我说悄悄话,我们俩是一看见柔软的大床就忍不住扑过去,这还是大学期间养成的习惯,吃饱了饭总喜欢躺在床上拍着肚皮望着天花板,然后絮絮叨叨各种各样的八卦,那时的我,嘴上心里全都是我的木头。
我纠结了半天,还是犹犹豫豫开口问,“思思,你有没有怪我当年不辞而别?”
原本以为她至少会恶狠狠瞪我两眼再数落我的罪行,没想到她淡淡一笑,将头靠在我肩上,声音哑哑的,“我还不知道你么?看着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你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沐良辰,他···”她似乎是叹了口气,“你那么那么爱他,他这样伤害你,也难怪······其实我一直在怪我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呢,就那样被你支开。”她伸手将我揽住,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庆幸,“还好还好,你没事。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最怕的就是听见什么‘浮尸’‘跳楼’之类的。”
我忍不住满头黑线,“穆思思,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还浮尸呢!那么难看的死法我才不要!”我望着天花板,眼睛找不到焦距,“思思,对不起。那时是我太冲动,最起码也应该和你们说说,让你们白白担心。只是我······”受的伤太重,只想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伤口,我从来都不坚强。
“···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好啊,”我笑了笑,“那说说现在。”
“现在?”她盯着我看,然后慢慢翻过身躺下,闭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本我以为你现在过得很好······”
我笑着打断她,“我现在过得很好啊!”
“洛水水。”她掰过我的脸,强迫我看着她,“你别逞强了,你忘不他。”
“水水,忘了那个沐良辰吧。”她的语气里充满蔑视,“那种人,不值得!”她接着说,“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我只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一切还是只有你自己去定夺。”
“你失踪之后,我急得慌了神,跑到医院门口去等何意,却看见····王子,胖胖的一团身子,跌坐在地上,哭得无助极了,我想上前去看看,他看见我又一下子跑了。”
“王子?”
“是啊。王子。”思思的眼睛闪了一下神,“王子,水水,你有没有想过王子为什么会对你那么好?”
“那是,我们关系好。”我满嘴不以为意,心里却有一丝异样。
“你失踪以后,王子他······变了不少。学校里常常见不着他的人影,课也不上了,整天往外跑,就连保研的面试也没去,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天,”思思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和何意去公安局想去看看有没有你的消息,王子,也在那里······是被抓进去的······张贴小广告,破坏市容,行政拘留15天。”
“我和何意在见到王子的一瞬间都惊呆了,胖乎乎的一个人几乎瘦得脱了形,若不是桌上堆着他来不及张贴的小广告我和何意根本认不出来······”
“思思,我再不是以前的洛水水了。”我打断她,语气里有着我绝不愿承认却始终存在,浓得化不开的悲哀,我拉起她的手放在左手腕的伤疤上,“思思,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的手猛然收紧,摩挲到我的手掌与我相扣,低头埋在我的颈边,滚烫的液体滑进衣领,耳边是她忍不住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