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改变的只有它的结局,让坏事变为不那么坏的事,甚至变成有利的事。——霍少峰】
霍少峰外间的私宅,瑾柔从前是去过的。霍少峰吩咐下人为瑾柔洗了澡,又伺候她睡下。他自己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空气凝固了一般,他给帅府打了电话,命令赵金平无论如何要查出那个男人是谁,他必然要将凶犯碎尸万段。
他很少抽烟,这会儿却接连抽了好几枝,轻烟袅绕,他仰面躺着,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从瑾柔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赶忙跳起来,推开门冲进去,看见她缩在床角,紧紧攥着被子,瑟瑟发抖。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柔声问:“做恶梦了?”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点了点头。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说:“别害怕,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她抬起双眸看着他,泪光闪烁,咬了咬下唇,说:“我不会让自己白白牺牲的。”他附和道:“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改变的只有它的结局,让坏事变为不那么坏的事,甚至变成有利的事。”她直起身子,沉沉缓出一口气,对他笑了一笑,躺下来,盖好被子,说:“天亮之前,我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去见徐曼清。”
天一亮,她就起了床,洗漱过后,和霍少峰一同吃早餐。霍少峰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小碗皮蛋瘦肉粥,她却足足吃下两碗。霍少峰惊讶不已,她偏头笑笑:“怎么了?”霍少峰摇摇头:“没事,没事。”发生这样的事,她却这样正常,正常得几乎不正常起来。
霍少峰吩咐车子送她去见徐曼清,她一口就回绝了,徐曼清见不得这些派头,所以她自己雇了辆黄包车。徐曼清见着她,态度比前时好了些,请她坐下,叫人上了茶,说:“今早接到杨导演的电话,宣传室通过片子了,想必都是你的功劳。你昨天说的话,我细致想了想,还是相信你的。”她平淡一笑,倒有些疏冷的意思,说:“这样才好。日后若有我能演的片子,还请徐老师推荐推荐我。”徐曼清见她说话有些古怪,问道:“瑾柔,你怎么了?是不肯原谅我吗?”瑾柔喝下一口茶:“哪里的话。能和徐老师和好如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徐曼清说:“若你不嫌弃,还叫我一声姐姐吧。”瑾柔毫不犹豫,立时就叫了声“姐姐”。徐曼清高兴地答应,可总觉得怪怪的。
瑾柔回到帅府时,朱炳轮在屋里等她,见她回来,却不问她为何夜不归宿,他们才和好,他终究不愿意再发生争执,心想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忍耐会使人成为一颗定时炸弹,有一天突然爆炸了,会将一切感情都摧毁。他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笑着问:“可是累着了?”瑾柔点点头:“刚才见了徐曼清,谈了电影的事,有一部新电影,是关于爱情的,她想让我出演女主角。”朱炳轮忙问:“谁是男主角?”瑾柔说:“孙新民,他现在很有人气。”朱炳轮点点头:“什么时候开演?”瑾柔说:“《姐妹花》上映过后就开演,那时我就忙了。”炳轮笑道:“这是好事。该恭喜你。”瑾柔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说:“我想躺一躺。”朱炳轮从沙发上起来,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外面大亮,瑾柔却把窗帘拉拢过来,幽暗里,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看着看着,那灯倒不像灯了,和它映在壁上的修长的影连在一块儿看,像是女人的腿,灯便成了翘起的脚尖。她从枕下摸出玉指环,把它压在背脊下,感受它带来的骆痛,竟笑了。一边笑一边掉眼泪:“乔致远,你过得很好吧,事业兴旺,家有娇妻,早就忘了我。”她脆弱到了极点,若此时,他说一声“跟我走”,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开一切,和他携手离开。可是她还配得上他吗?她不再是过去的她了。他会掀起现在的她吧。
没过几天,她就在报纸上看到黄主任被暗杀的消息。她知道是霍少峰干的,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即便他死了,她也变不回从前的她。她和乔云绮又见了两三面,每次都相谈甚欢,乔云绮就像她的亲人一样,见着她,她的心里就好受了许多。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霍少峰安排的。有时候,她觉得霍少峰和乔致远有几分相似——都自以为是的做事。她是感激他的。
乔云绮劝她回上海,她总是摇头说:“时候未到。”乔云绮终于等不住了,春天的时候,便坐上回沪的火车。她也开始拍电影《这就叫爱情》,孙新民和她早就相识,多多少少帮衬着她,徐曼清觉得亏欠她,也处处指导她。电影还未拍完,她就出现在电影报纸的头版头条,人倒先火了。
兴许是太累了,这天正在拍戏,她忽的晕倒了,幸好很快醒了过来。剧组的人都劝她去医院看看,她满不在乎,说:“没什么,就是觉没睡饱,等电影杀青了,我要好好睡上几大天。”她这样一说,大家就没在意了,可接下来的几天,她频繁晕倒,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又经不住大家的劝说,就决定去检查检查。
朱炳轮陪她去医院,虽是西式医院,看诊的大夫却替她把了把脉,半会儿功夫过后,笑眯眯地打量他们,说:“是新婚夫妻吧?”朱炳轮不明所以,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那大夫握起两只手,说:“恭喜,恭喜,你快当爸爸了。”
晴天霹雳!
朱炳轮身体一震,快坐不稳了,只得伸出手掌,握住诊台一角,不敢相信地盯着瑾柔:“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瑾柔一脸泰然,冷冷一笑:“这样,你就嫌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