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致远转身扫了扫众人,目光渺远,沉默半晌,才说:“乔某诚恳欢迎各位宾客的光临,因为临时有事,耽搁了一阵,让各位久等,实在抱歉。我们现在就开席吧。”说时,向四周望了一望,忽的眼睛微眯,定睛凝视人群中的一位女子,面色慢慢紧绷,眼底浮起浓重的愠色,呼吸也变得急促厚实。她竟然由一个男子紧紧牵着!!她还那么不以为然地望着他!他只觉那两只紧握的手十分突兀,格外刺眼,竟不自觉地搁下程熙雯,径直走了过去。前方的人群不明所以,感受到压迫的气息,躁动起来。
乔致远走近叶瑾柔,瞪了瞪她,却不与她说话,他到底是钱丰的大东家,凡事都得隐忍三分,只见他对朱炳轮微微一笑,说:“你好,不知道公子贵姓?”乔云绮害怕生出事端,早就挤了过来,抢先接口道:“先生,面前这位可是你的亲戚,你在俄国待了十一年,自然不认得。她是二妈的外侄,朱炳轮。”乔致远“哦”了一声,说道:“那不是湘军总司令朱炳仪的胞弟吗?可真是幸会。”说时,与朱炳轮握了握手,又望了叶瑾柔一眼,说:“乔某与朱公子初次见面,应该好好聊一聊才对,一会儿咱们同席吃饭,如何?”朱炳轮喜出望外,忙说:“再好不过,再好不过。”乔致远瞄了叶瑾柔一眼,见她不愠不火,瞅也不瞅自己一眼,和朱炳轮牵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心里又窝出火气,只是不便发作。
待主桌上的菜肴上齐,乔致远对一个听差吩咐道:“去为叶小姐准备一份果子冻。”他这样一说,四桌皆错愕不已。朱炳轮诧异道:“先生竟与瑾柔认识?”乔致远听朱炳轮亲昵地称她为瑾柔,嘴角一抿,沉声道:“我与叶小姐见过好几次面了。”他将“好几次”三个字吐得极重,狠狠瞪着叶瑾柔,仿佛在警告她什么似的。叶瑾柔偏不吃他这一套,平淡一笑,说:“多谢乔先生费心,空腹时应该忌吃生冷,就不必劳烦厨房再准备果子冻了。”她这样说,分明是不给乔致远台阶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乔致远向来脾气不好,大家都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知他呵呵一笑,说:“叶小姐说的对,倒是我疏忽了。”他虽在笑,眼底却殊无笑意,滋生出危险且怖人的暗光。偏偏此时,朱炳轮又将他的细致周到发挥到极致,忙不迭地往叶瑾柔碗里夹菜。叶瑾柔偷望乔致远阴郁的脸色,饶是她心横,也不免忐忑起来,虽是一桌鲍参鱼翅,却味同嚼蜡。
主餐过后,厨房又上了咖啡茶点。叶瑾柔借故离开,走出船厅,绕过几曲回廊,顺着西首一道粉墙,寻到一个安谧的去处。她往那石凳上一坐,只觉月光皎洁,花木扶疏,郁郁葱葱,十分凉爽,心头的燥热立刻褪去不少。
朱炳轮见她神色不对,怕她出事,就跟了过来,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瑾柔”。叶瑾柔忙站起来,说:“朱公子,你怎么来了?”朱炳轮在她身旁坐下,又拉她也坐下,温和地说:“其实你很不愿意参加这个宴会,是不是?”叶瑾柔先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又摇摇头。朱炳轮不由一笑:“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的。定是你大表哥对你说了什么,你不得已才答应我罢了,瞧你刚才那神情我就猜出了一二。”叶瑾柔一慌,赶紧摆手,说道:“朱公子,你别误会,我刚才不是因为你……”朱炳轮打断她的话,轻声说:“不用解释的,既然你说不是,那我就相信不是。”又望了望四周,说:“今晚的月光真美。”他这样信任她,不免令叶瑾柔心中一动,她也向四周望了望,只见月光如水,树影斑驳,身心一松,要化开了一般。又看了看身旁的男子,月光均匀地落在他的侧脸上,像一潭晕开的雪色湖泊,他轻轻一笑,就荡漾开一圈涟漪。叶瑾柔只觉一切像在梦境里,不由低语一句:“你是一个好人。”男子明显一怔,随即笑了笑,没说什么。
坐了一阵,朱炳轮提议回去。叶瑾柔想着回去又得面对气势逼人的乔致远,心又紧绷起来,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坐坐。”朱炳轮只道她喜静,不愿呆在人堆里,笑笑也就应了。
朱炳轮走后不久,叶瑾柔空坐着也甚觉无聊,心中转念想道:他那样气势汹汹,我若躲来避去的,倒像做贼心虚一般。还不如理直气壮地面对他,反正我又没招他惹他。旋即起身,拍了拍裙摆,沿着粉墙往回走。那粉墙墙头列着一路排着瓦合的槟榔眼儿,透出墙外的灯光,闪闪烁烁。
墙尽头接着朱漆回廊,叶瑾柔刚踏上台阶,忽然有人从后头将她拦腰抱起,她吓得失声惊呼,一个天旋地转,人已经被抵在廊外的粉墙壁上。她的心蹦蹦直跳,惊惶地问:“你是谁?”对方不假思索,闷声答道:“我!”他的语气极重,带着不可抑制的怒火。
叶瑾柔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草味,心中蓦地泛起一股来势凶猛的憋屈,咬牙发狠地说:“乔致远,别以为你是谁。”男人立在月光的阴翳处,轮廓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从他眼眸里摄出的噬人光芒,危险的气息在他胸口集结,一起一伏,他粗重的鼻息紧迫逼近,猛地贴住她的唇,霸道地吮吸她的唇瓣。
她觉得简直受了奇耻大辱,他竟然这样不尊重她!她抓紧他的手臂,使劲往下拽,只是力不从心,心中一横,猛地狠狠掐了他一把。男人吃痛,伸出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双臂,另一只手掰住她的脑袋,继续他未完的攻掠。他的吻疯狂而迷乱,带着灼人的男子气息,他不留余地地夺走她微弱的呼吸,手上的力道加重,几乎要活生生地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她气若游丝,低喃:“你这个混蛋!”
男人抬起头,捏紧她的下巴,力道不受控制,捏得她下巴的骨骼“咯咯”作响,只听他说:“既然他做了好人,那我就做混蛋!你在他面前温顺得像只绵羊,怎么,现在又成烈女了?”他口吻里尽是嘲讽,月光闪过,照亮他的瞳孔,一潭入髓的冷冽!他的吻又欺上来,唇舌相交间,尽是玉石俱焚的决绝和不容置疑的豪夺,她是他的!她从头至尾都得是他的!想着她方才对另一个男人显出依恋的神色,他几欲暴怒,咬牙切齿:“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她忽的一愣,停止挣扎。水性杨花?她在他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人?!她手足冰冷,纹丝不动,只是盯着面前暴戾如兽的男人,吃吃地笑了。感受到怀中女子的异样,他努力收敛住欲索不止的吻,撑开她的身体,低眉深深地深深地睨她,苦痛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