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浓郁的红光即将被浓墨覆盖。
而一品居,则已是暗黑一片,灯笼挂起,橘光四溢。
长长的街道狭窄而拥挤,脚旁是大小各异的笼、盆、罐、壶、币。禽畜粪便的气味混合着远处咿呀的唱腔,有一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
远处是护城河,河水哗哗地流着。近处是朱墙青瓦,在幽黄的灯光下显得古老而神秘。来来往往的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埋头在一大堆破烂里头挑着。
林玉和穆遥二人为了不太暴露此行的目的,便装作一对来看古董的年轻夫妻,亲密地挽在一起,慢悠悠地从街头晃到街尾。
“我们已经来回走了三趟了,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穆遥斜睨着头顶密实的网,那是为了防止禽畜飞走的保护网。“虽然我很享受,希望可以一生一世这么走下去。”
林玉习惯性地蹙起眉来,强忍着推开这个总是油嘴滑舌的男人的冲动。“穆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再跟我贫,我一定把你扔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穆遥心里冷哼,你不是来试探我的么?没有答到目的之前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离开我?我就是吃准了你的不敢,才这样的放肆。你那吃瘪还不能反抗的样子可是少见的很啊,这么美妙的甜点,不多挖上几口吃掉怎么对得起我自己呢?
不过眼前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僵硬,胳膊都麻木了,他也不能太逼迫了。这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阴阳师?不要紧,三年我都有耐心等,也不急在这一刻,你早晚会属于我的!
林玉见穆遥没有再乘胜追击,暗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怀里扭了出来,“我们刚刚一定遗漏了什么,再回去看看。”
“又去那家粉楦店?”穆遥无奈地撇撇嘴,迈着长长的腿,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玉身后。她的个子很高,偏偏步子迈得极小,频率又快,颇像日本女人走路的姿势。
粉楦店里,林罗木架,大大小小的各色粉楦,黯淡的灯光,落满了灰尘的木板,低低的音乐,轻盈而幽雅。
一个戴了老古董眼睛的老先生,坐在幽黄的灯光下,背靠摇椅,一派闲适。
但穆遥和林玉却知道,他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叩叩叩——
林玉鼓弄着店里的各种摆设,连老先生的椅子都不放过。
厚度、材质、声响、触感,所有可能设置机关的方位,所有值得注意的角落,再次地毯式搜索。
每个粉楦,来回摩挲,互相调换位置,看会不会触动机关,使劲掰动,看是否内藏玄机。
仍然一无所获。
看着林玉耷拉着肩膀、一脸失神的样子,穆遥心头发酸,努力排解她的失落感,“我们是不是被误导了?这家店除了本身,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林玉三百六十度转头,落满灰尘的木架、花样繁多的粉楦、古色古香的摆设,没有什么特殊的了。
等下!她眼睛闪闪,瞬间爆射出耀眼的光芒来,仿佛玉盘的盈盈光辉,皎洁而无暇!
穆遥侧脸凝视,这时候的她,是最美的。还记得五年前和她初遇的时候,她也是这种眼神,晶晶亮的眼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
林玉蹑手蹑脚走到老先生前,朝穆遥比划了一个手势。
穆遥啼笑皆非,“你难道想把他带走?”这丫头,大脑的构造总是异于常人。有些事情真让他恨不得撬开她的大脑,看看是否有外星物种侵入了,所以她才如此奇特?
林玉犹豫地说,“要不我们把他带到市六医院去?带他去看眼科和口腔科?”
穆遥无奈地摇头,看着她那副呆愣愣的样子一阵发笑,“倒是和市六医院联系起来了。可是她生前并没有走进任何一家商店啊,按理来说她应该不会知道老板是残疾的呀。”
“有什么东西是站在门外就能发现的?”林玉来回踱着步子,大拇指摩擦着中指指节,克制着想要用指节去敲击东西的欲望,眉头紧紧蹙起,打量着门面。
灵动的萧、暗哑的二胡、跳跃的琵琶,悠扬的曲子淡淡地回旋着。即便是在门外,清晰的音乐声也能抓住你的灵魂。
“曲子!”林玉和穆遥同时喊了出来!
林玉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窜入了一条阴暗的小巷子,穆遥则站在她身前,用身体阻挡着不必要的麻烦。
她从怀里抽出一只白色纸片,那纸片呈飞鸟状,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字体歪斜,字迹发光,蕴含着无上的力量。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白纸,立于鼻前,喃喃低语,轰的一声,火焰溅起,鸟儿成型,浴火而出,啾啾鸣叫了两声,在她头顶盘旋。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密网,闭眼轻念,复而指尖一道黄光射出,鸟儿顺着黄光一撞,出了那网。
她眯眼,“但愿我们没有想错方向。今晚那孕妇的尸体就要被火化了,再不抓紧时间就拿不回东西了。”
半晌。
“曲子叫纸鸢(PaperEagle),是一个叫丝竹空爵士乐团的创作的曲目。”穆遥捏着飞回来的纸鸟,读着来自白芍总部的信息。“摇光还拷贝了一份他们专辑里的音乐来,你要听听么?”
“不用了。纸鸢?市六医院有放风筝的地方么?”林玉实在忍不住了,用中指敲打在墙壁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只是做着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就觉得思绪突然通畅了很多,很多蛛丝马迹都开始连接起来。
粉楦,残疾,纸鸢,医院,丝竹空……这些东西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呢?那个孕妇为什么要把秋菱的魂识偷走?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一系列的线索?她这样做,与其说是不让林玉招秋菱的魂,不如说是在试探林玉的智力和能力?
可是那个孕妇又是怎么死的呢?如果她是想要做什么,一定是希望林玉去找她本人啊,她怎么就死了呢?
再说黑曜好像也在找线索?难道是黑曜做的手脚?如果是他们的话,没必要让穆遥拿到粉色纸片啊?但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他们为什么会盯上那个孕妇呢?
“市六医院对面是吟风公园,那里可以放风筝。”穆遥沉思地说,“丝竹空好像是一个经穴的名字。有没有可能是从这方面入手?”
“丝竹空又称作巨窌穴,是面部眉梢凹陷处的一个经穴,是三焦经终点之穴。”林玉轻按着额头,“难道我们要解剖那孕妇的尸体?”
“是有些棘手。线索太多,反而是一种累赘。”穆遥步至林玉身后,微微使力,揉捏着她的太阳穴。“先沉淀一下所有的线索。慢慢来,你要相信自己。”
浓郁的男性气息从身后传来,全身的细胞都沉静下来,随着他的揉动而轻摇。林玉舒展了眉头,心也放平了,微微向后靠,习惯性地蜷进他的怀里。
气息混淆交织,冷清的空气突然变得灼热,穆遥的手臂也不知不觉中改为将她扣在怀里。“睡会儿吧。我开车去市六医院。”他盯着怀里熟睡的她,偷香一枚,嘴角是满足的微笑。
尽管你是怀着试探我的心思来找我帮忙的,而且处处透着疏离,但这一次,我绝对再也不会错过你!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再分开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