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外面有一位僧人来访,说要见姑娘。”姚家下人向姚姑娘来报。
‘一定是张大师来了!’姚姑娘心中一喜,她连忙说:“还不快把大师请进来!”
不一会张炜走进姚家小洋楼。姚姑娘见到果然是他,按耐不住心中欢喜,走上前道:“张大师,真的是你啊!”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张炜,脸上挂着欣喜。忽见这大和尚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她只觉得脸色发烫,被看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漠然半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招呼人家呢,姚姑娘连忙道:“张大师快请坐吧!”
张炜合掌道:“女施主也不请我上楼上书房坐坐?贫僧还有事情请教姑娘。”
姚姑娘连忙把张炜请上二楼书房,待到进入书房内,她关上房门这满怀期盼的问道:“请问张大师来找凡儿,是有何事要向凡儿请教?”
谁知张炜却反问:“姚姑娘,请问令尊可在?”原本张炜要叫凡儿的,他想起或许贺师父和一干村民失踪与姚老爷脱不了干系,这才改口称姚姑娘。
姚姑娘睁大眼睛看着张炜,她心中奇怪为何这大和尚要找自己的父亲,看着张炜的眼神不似说谎,她才摇了摇头道:“早上有客人来,父亲大人陪客人出去了。”
“令尊的客人可是上李的高二少爷?”
“你怎知他姓高?”姚姑娘一双大眼已经睁圆,“那人也不是很常来,我只知道他姓高,其他一概不知。”
“那就是了!”张炜扬起眉毛,他知道也许贺师父他们一定有下落,于是他一五一十的把他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对姚姑娘说了,把高家时常来人闹事的事情说了,也把贺师父失踪,后来韩屠他们去找高家要人无果,却被一顿痛打,待到回头,几个大活人就莫名其妙失踪的事情也都毫无隐瞒的向姚姑娘告知。
姚姑娘听得很是惊诧,她一点都不知道这高二少爷和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两个村子的村民们怎么会闹起来的。当然,她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是一个人贩子!
事实上,姚天景唆使高二少爷去找韩屠夫他们闹事,为的目的并非是看中那片海边的不毛之地,为的就是挑起事端,让两村争斗,然后他才好暗中下手,完成洋人给自己的定额任务。这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姚天景自然不会和女儿说。之所以姚天景要设局把高二少爷也给卖了,是因为他知道高二少爷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迟早有一天会被高二少爷所知。只有连此人一起卖到国外去,他心里才能踏实。
生性善良的姚姑娘,当然不会认为这事的起因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她把世间一切都看得过于美好。等到张炜说完,她才道:“张大师,那高二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父亲怎么可能和他同流合污呢?不可能的!也许他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吧!”
张炜心中暗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这姚家肯定是有问题。只是姚天景这女儿却是十分善良。’本来张炜也曾经想过,姚家和洋人有往来,那些人失踪应该不是被姚天景卖给洋人做苦力了吧!可是他转念一想,觉得不大可能,熟悉历史的他知道,自从一八五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厦门附近的苦力亲属发生骚乱,攻击了英国人的洋行。英军出动“萨拉门德”号军舰镇压,打死打伤十二名中国人,从此苦力贸易中心从厦门转移到了汕头和澳门。所以张炜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姚天景往人贩子身上想,他只是觉得此人和一个不务正业为非作歹的高二少爷同流合污,想必是有什么目的。
张炜也还算是个聪明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后世会开了家公司。他看着姚姑娘一脸无辜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姚天景肯定有许多事情隐瞒着女儿,总之找她问也问不出一个结果。就算是自己亲自问姚天景,此人肯定也不可能道出真相,还不如自己找机会调查此事。想到这里,他起身道:“姚姑娘,贫僧先行告辞了!今日之事,姚姑娘千万不要和令尊提起!”
说罢,张炜转身要走,却听到姚姑娘在身后道:“张大师莫急,家父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若是张大师要问家父,就在此多等片刻!”
“不必了!我想这事他也不会和我说的。”说完,张炜头也不回就走出书房。走出屋门,张炜心里却是不知不觉的一阵痛楚,想到自己独身一人来到这个世上,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母,自己打拼了多年的公司也不知将来会如何,他已经几乎是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好容易有了一个心仪之人,谁知这人的父亲却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看着张炜决绝离去的背影,姚姑娘只觉得自己整颗心就似掉进了冰窖,整个人僵硬了许久,从心头开始感觉一丝寒意,逐渐传遍全身,到了最后连手脚都冰凉了。她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正如张炜所言,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其实姚姑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连父亲在外面有一座姚家山庄的事情她都一概不知。
张炜和姚姑娘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在书房中交谈时,却隔墙有耳,早有人躲在书房门口偷听了两人谈话。那人飞也似的赶到姚天景所在的山庄,向他告知了此事。
“看来,我们得注意这个人!”姚天景转头对常利道,“此人自称的南洋和尚,但是我观察过此人,他的言行举止都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和尚!我总是觉得此人是假冒!”
“老爷,也许南洋和尚和我们这里的和尚不同呢?”常利问了一句。
姚天景眉头拧成一团:“常弟,南洋我也去过,即便南洋和尚和我们这里的和尚不同,也不是他那个样子!我和此人说过几句,他说话的样子和各方面表现都不像是南洋和尚!我现在担心此人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常利微微一欠身道:“老爷,看样子我们没有把这人抓过来是个失误!”
“你给我盯好点!”
“是!老爷!”常利一拱手道,过了半响,他又加了句,“老爷,那个贺剑飞武功高强,若是我们把他卖去国外,他会不会找机会逃出来?我看是否?”他做了个“砍”的手势。
“哈哈!”姚天景干笑了两声道,“没有那个必要!到了洋人那里,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洋兵,他武功再高也逃不过洋枪吧?就算是他侥幸跑了,在花旗米国,或是在秘鲁古巴,就算是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回来!我们又何必担心此事?现在洋人那里就是要人,我们现在还没完成洋人给的任务,还差三个人!”
“老爷,还差三个人,我看是否把那个假和尚给……”常利的话声未落,就被姚天景打断:“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此事,只是我家千金看来很关心那个假和尚,我不忍看她伤心。常弟,你看着办吧!如果他的行动对我们构成威胁,那就把他也抓起来卖给洋人!”
说实话,姚天景因为和外国人接触多,他倒是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观念。更重要的是,他只不过是一个黑帮头子,在洋人那边有些地位,可是在国人眼里却是一个不入流之辈。再加上女儿虽然相貌不丑,却喜好西洋打扮,被人视为“怪物”,眼看着已经十八岁,却没有人敢前来提亲。姚天景一开始觉得女儿和“假和尚”有戏,他也不阻挠此事任其发展。就算真和尚都能还俗,更何况一个假和尚。
只是现在姚天景感觉到张炜对自己有威胁,那就不能再有顾忌,该动手就动手。
曾厝垵贺家,张炜回到屋中,便叫来邱思杨把一些碎银递到她手中:“思思,你去给我买根假辫子,再买上一套我能穿的衣服回来。剩下的钱,你买点东西吃吧。”
“大和尚,你要假辫子干吗?”小姑娘睁圆大眼睛问道。
“为了救你师父,还有你的韩叔叔他们!”
听说要救人,小思杨连声道谢,走出屋门便往城里去。
邱思杨离开后,张炜正欲去韩屠家中,却见高老爷带上一群人来到自己村里,高家的人一口咬定是村民们劫持了自己的儿子,声称不交出儿子,就要把整个村子全部砸了。连高家夫人也来了,她哭天抢地的要村民们把自己的儿子交出来,否则就要告官。
‘难道高二少爷也被人劫持了?这样问题就更复杂了!’张炜心中暗道。
天黑的时候,邱思杨才回到村里,她给张炜带来一套平民穿的衣服。假辫子是买不得,却买到了假发,有了假发就够了,修一下,扎成辫子,这就有了假辫子。聪明的小姑娘还留了分心眼,给张炜带来一套假胡子。
天黑了后,张炜早早就上床睡觉。三更刚过,他就起身乔装打扮一番,戴上假辫子和假胡子,换下袈裟,穿上一套平民的衣服,趁着天未亮悄悄溜出村。
到了姚家小洋楼外,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张炜爬上姚家附近的一棵树上,躲在枝叶丛中一刻也不敢分神,盯着姚家动静。
盯梢人家的时间过得极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大亮,姚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直等到太阳出来一人多高的时候,张炜发现姚天景从楼内走出,走上他那辆西洋四轮马车。待到姚老爷的马车从院子中出来,张炜从树上下来,悄悄跟在马车后面。
一匹马拉的西洋四轮马车速度不快,张炜小跑步便能跟上。大约跟出一里多路之后,他见到马车从一山坡上去。
张炜从树林中抄近路爬坡跟上马车,却见马车在一座写着“姚家山庄”的院子前停下。
‘原来这里还有他的一个窝!’张炜心里暗暗想。
来到山庄的后山,张炜爬上一棵大榕树,躲藏在上面悄悄观察里面动静。
张炜在树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听到大院内有动静,赶忙盯住大门口。不一会,只见有人开了门,外面两条黑衣大汉扛着一口麻袋走进山庄,那口麻袋还在不停的挣扎,似乎里面是有什么活物。
两条大汉放下麻袋,从里面拉出一条被五花大绑的精壮汉子。又见有人去了一间大堂,不久就只见姚天景和常利走出,他们和那些大汉说了一番话,张炜还见姚天景拍了拍其中一条大汉的肩膀。距离太远,张炜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接下来,他就看到那两条大汉把那个被装进麻袋绑来的汉子送到一座貌似地牢的建筑内。
‘原来那么多人失踪,都和姚家有关啊!看来,高二少爷应该也是在这里了!既然如此,我应当去报官,让官兵来搜索一下,不就是证据确凿!’张炜心里暗道。正在思索间,他听到背后有动静,正欲转头,却感觉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炜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稻草堆上,边上叫唤自己名字的人正是韩屠。
“我这是在哪里?”张炜从稻草堆上坐起来。他看了四周一圈,发现自己置身牢房之中,自己这间牢房里关了韩屠和另外几名村民,边上的几间牢房也都挤满了人。
韩屠夫道:“大师父,这里是姚家的地牢,我们也是被他们抓过来的。”
“他们把我们抓过来到底想干嘛?”张炜问道。
“听说要把我们卖往国外当苦力。”边上一名被抓来的村民说道。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难道官府都不管吗?”张炜惊道。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年代应该已经中止了苦力贸易,谁知自己来到这个年代,却还碰到这事。
韩屠满脸愧疚的说:“大师父,都是我们连累了您,害您也进来了。”
边上牢房中,李峰也凑了过来:“大师父,都怪我们不好,我们两村的恩怨原本不应该把您牵涉进来的,现在可好了……”
话声未落,韩屠就打断他的话:“你这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你和你的主子高二少爷,我们会落到今天的地步?”说着韩屠一拳打过去。
李峰连忙一闪,缩回到木栅栏那边,韩屠这一拳打了个空。
“姓韩的!现在我们应该同病相怜才对,连我们少爷都进来了!”李峰嘴里还不停的说。
韩屠见已经打不到他,也不再搭理他,只是转头对张炜道:“大师父,贺师父也被他们抓过来了,就在左边过去第四间牢房里,他和高二少爷被关在一起。”
地牢外面的大院中,常利对姚天景拱手道:“姚老爷,那个假和尚已经被我们拿下,现在还差一头猪仔,就能向洋人交差了。”
姚天景微微顿首:“还差一个名额,我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今天下午之前必须把人给我凑齐了!今晚我们就发货!免得夜长梦多!都是那个假和尚搞的鬼!现在事情已经闹大,再拖下去,恐怕朝廷那些狗官就会注意到我们了!”
“是!”常利一拱手退了下去。
张炜他们在牢中呆了一整天,昏暗的地牢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等到天黑的时候,牢门被打开了,姚老爷面带微笑,带着一群黑衣大汉走进来。
见到姚天景走进地牢中,所有被绑架的人们都怒视着他,似乎要把他点燃。这姚天景脸皮也厚,他被人这样盯着看却是面不改色。只听他拉开嗓门道:“各位,今天我姚天景给大家一个发财的机会!我们国内经过多年的战乱,天灾人祸连绵不断,举国各地民不聊生。现在我姚天景本着一颗善心,要把大家送到国外去发大财!”
“呸!”早就有人吐了一口口水。
牢中有人大骂:“姓姚的!你不得好死!你全家死光!”
还有人用闽南话骂道:“干你老!姓姚的,你这个夭寿婊子养的,我干你祖宗三十八代!你全家死光光!”
姚天景也不多说,却是一扬手:“上!”
几十条大汉涌了上来,他们一间一间打开牢门,把里面被抓来的苦力拖出来,以粗麻绳五花大绑,用破布堵上嘴巴,再用黑布蒙人眼睛然后拖走。
“咣当”一声,张炜所在的牢笼门开了,韩屠和那几名村民都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大汉拖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轮到张炜的时候,却只听到姚天景一声喊:“慢!”
姚天景走进牢笼中,他叹息一声,很惋惜的对张炜道:“你这个假和尚有些见识,也有些才华。我本来也想成全你和小女,让你继承我姚家的荣华富贵。只可惜你偏偏要和我对着干,事已至此,你也怨不得我!”
“呸!”张炜一口浓痰吐在姚天景脸上。
姚天景掏出手帕擦了一把脸,恶狠狠地扬了下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