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答应安迪后的第二天，斯内格已经开始后悔。
安迪的修炼手段，比真正的古式苦修更加残酷，刺激仅仅是第一步，‘忍’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在近乎粉身碎骨的剧痛中维持神智的清明，引导肌体内因为剧痛刺激而产生的反应，进而增强力量，当神经达到钢铁般更强韧的时候，力量的构造就大致完成。
在毒药缸中保持纹丝不动的静坐姿态，斯内格觉得已经开始麻木，四肢百骸仿佛已不统属与中枢神经，生不如死。
“试着抗拒麻木，用精神收复躯体的控制权，你就能察觉到血肉的精神所在。”安迪一面往药缸中加入各种试剂，一面说道：“这个程度的药力，不过是那个罐子中的二十分之一，不过是蚂蚁群噬咬的程度，你应该可以承受。”
“这简直是地狱。”斯内格气息奄奄，半死不活地说道。
安迪道：“现在的武士与法师，通常忘了这一点，养尊处优，失去了上古时候在荒野与天地斗争的坚毅胆魄，纵使能凭着先进技法走捷径获得强大力量，最终的成就却未必超过古人。”
“嘿！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歪理？”
“图书馆。”安迪调完了药剂，做到一边的木等上面，手托下巴：“知识就是力量。”
“喂！”终究没找到好的法子将肉体从麻木中抽出，斯内格用闲扯转移注意：“你真的准备离开？正式的法师可是到哪里都抢着要的人才。”
“你不要忘记了，我是自我启蒙的野法师，没有学派庇护。”安迪说道，斯内格脸色一变，察觉了不妥之处。
三千年前，那场绵延数百年、影响遍及整个戈兰古陆的驱魔战争结束，奥法议会分裂，实力大损，奥秘纪元终结，新生的至高神教扫灭一切异教，开始与奥法议会对抗，亚伦王国始祖罗曼一世为防教权压制皇权，所以扶植奥法议会抗衡教廷，摄于教廷强大实力，往后几世皇帝也遵从这一策略，甚至开办平民学院，为奥****与军部培养人才。
不过因为这种举措使平民的地位逐渐提高到了古老贵族们无法忍受的地步，这些古老家族凭着悠久的时间累积起极为强大的力量，因为利益受到损害，所以渐渐靠到了教廷一边，毕竟他们更希望接受他们统治的是一群愚昧无能的羔羊，而不是成日叫喊着民主自由的乱党，皇室一族也是一样。
未成熟的开化总会被强大的野蛮反动力量镇压，各个位面都是如此。
奥法议会地位江河日下，在贵族的支持下，教廷连续发动了‘扫除异端’、‘消灭黑巫术’等运动，虽然直接打击的目标是邪恶的死灵术士与黑巫师，但在运动进行的过程中，矛头不经意地指向了奥****，从此在平民的眼中，魔法师神秘高贵的身份上蒙上了一层邪恶黑暗的光环。
斯内格未必知道这些历史，但他很清楚帝国法律：没有魔法学派开具证明的法师，一律以黑巫师论处！
“你……”斯内格口呆舌结，最初他还未有想过，安迪的自我启蒙，会带来如此的恶劣后果，不经意间，这个不过十四岁的法师，已经站到了国家政策的对立面。稍一不慎，就可能粉身碎骨。
“所以，我只能离开这里。”
“我不明白。”斯内格摇了摇头：“这种做法太不明智。”
安迪不答，忽然开口问：“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这个……”斯内格再次摇头，承认对这个难倒了无数哲人的问题无解：“可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安迪叹息：“但是我们必需活下去，现在这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怎样也好，我只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不想呆在帝都的臭水沟里发霉发臭。”
“唉，他奶奶的。”不愿意再谈这些令人郁闷的话题，斯内格语气一转：“这药究竟是怎么调配出来的，怎么现在我全身除了脑袋，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真的？”安迪面色微惊：“不好，我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毒性已经完全渗入神经，若是再不快点试着唤醒肉体，你这辈子就完了。”
“什么！！！！”斯内格大惊，一股凉意从脑髓直下脊柱，传遍全身，四肢顿时生出无穷大力，胸腹一紧，一声大吼自喉管中不自主地迸出，药缸轰然碎裂，药水流了满地，斯内格全身冒着淡淡热气，仍双眼大瞪，心脏狂跳，感到流动的热血逐渐将麻木驱散，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满面恶作剧怪笑的法师。
“你看，这很简单。”安迪笑嘻嘻地说：“唤醒成功。”
“嗯，嗯。很好。”斯内格点点头，随着麻木的消退，他隐约察觉到些许非同寻常的力量律动，只差一点点就抓到那种感觉：“你这鬼办法确实有点效果。”
“其实……这是南蛮黑巫术的启蒙方法，我用的药剂，也是用疫病与剧毒精心酿造出来的。”安迪表情得意地说：“事实证明，这法子也可用来做武士的唤醒。”
斯内格目瞪口呆：“你这是在拿我做实验？？？”
“我有解药，若是情形不对，你也不会丢掉性命。”安迪并不否认：“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当然继续。”斯内格点点头：“不过，真的不会留下什么问题？”
这种方法确实有效，但是想想还是有些恐惧，怕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好说……”安迪不置可否：“只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嘿嘿。”斯内格一笑：“有什么不敢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好，这次是二十分之一的剂量，下次就是十分之一，你小心些。”安迪严肃道，这个方法还是有些危险性的，他自己在第一次试验的时候，也差点丢掉性命。
南蛮人生在南方瘴疠之地，毒虫毒蛇，瘴气毒草满地皆是，秘法培养出的巫师与战士，抗毒性，耐力，生命力都远远超过平原人，安迪照着书本揣测出的方法，更加粗陋原始，若非别无他法，他也不愿冒险搏命。
斯内格经过一次洗练，精气神俱已衰竭，安迪将他打发回去休息，出门望得天色，只是下午时候，心思微动，拉上窗帘，闭上双眼，卧床冥想。
入门级别法师的修行，是将精神力量构造成能够稳定施放法术、生成法力的魔法网络。开启法眼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多了一个构造法术程序的空间，也在于可以透过这只眼睛，观察大脑内精神力的运动情况。
安迪的脑中，厚重的精神力量散落在各个神经节点处，不成网络。只有依靠着意识核心转化出一点点稀薄的法力，给了他构造法术的资本，但是仅仅能够用来杂耍照明，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他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散乱的精神力组织起来，成为精密的魔法网络，由于安迪还没有掌握直接运转精神力的高深技术，只能用些基本的手段，例如法师常用的手势与咒文。
很多不懂行的吟游诗人牵强附会地将法师的咒语解释成向各种元素神明的歌功颂德，其实咒语与手势并无文学上的意义，只是法师运用这些动作，反向影响脑神经的运动，干涉精神力运转，辅助魔法修行与法术构造。
安迪口舌与手指不断运动，大脑中的精神力在神经作用下艰涩地运转流动，很遗憾，构造魔网的技术由各大奥术学派垄断，安迪不知该如何入手修行，只好不停地练习着基本功——通过咒文与手印运动精神力，直到精神力运转完全对应上肢体的运动，再无半丝差错，这是他现在仅能做到的事情。
“若是能加入一个学派就好了。”安迪叹息，不过也知道这是个梦想，新皇的禁令还未过去，奥****元气未复，哪里敢与政府教廷撕破脸皮？
“或许只是要等时机，还是要自己揣摩……”安迪收束杂念，专心练习咒术。
离开中心学院七个多月，两个月的研究与准备，余下五个月安迪一直在进行地狱一般的毒剂洗练，神经在无比痛苦磨练下变得及其坚韧敏锐，生成的精神力厚重坚实，但是这却有利有弊，虽然控制力强，但过于厚实的精神力不利于转化成法力，导致法力积累缓慢，安迪努力扬长避短，悉心地锻炼咒法，同时研究意识界的结构，希望能够自己找到方法编织魔网，尽快摆脱零级的阶位。
将意识界清理一番，安迪睁开眼睛，又听到一厚重的中年声音叫门道：“安迪先生在吗？夫人有请。”
安迪心一沉，一股不愉快陡然窜上脑门，这个声音的背后，却是他很讨厌却很难拒绝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