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朝的权力层分为三种,阀,族,绅。
阀就是世家门阀,如果没有上百年的积累沉淀,是当不得这个称呼的。而经过数世的经营,无论是根基底蕴,还是权势人脉都发展到极致,做为权力阶级的代表,他们牢牢的占据着权力金字塔最顶端。
一些本来并不显赫的家族,因为出现一个或者几个当时得令的人物,从而获得被人认可的地位,便会被冠以豪族的名头。豪族是成为世家门阀的必要基础,但不是每个豪族都可以发展成为世族,无论影响,或是底蕴,二者都不可同日而语。
而绅则是由一些尚未入仕的士子和从仕场退隐下来的官员组成的士绅阶级,而一些没有背景靠山的在政官员勉强也可以划归这个范畴之内。他们做为权力层中人数最多的阶级,掌握着极少的一部分权力,处于权力金字塔的最底层。
以米知府为例,算是游走于族绅之间,若要更好的生存,便需要依附强硬的势力,而事实上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清远三大家,便是属于豪族行列。只是相较于魏家因一个奴才中的奴才而“得道飞升”,在世人的眼中,黄洛两家则要“正统”的多。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隐隐有着与那些门阀士族相提并论的资格,实已凌架于魏家之上了。
而黄洛两家的得势,则是与家族掌权人密不可分的。黄月英的父亲黄炳昆掌管着家族事务,也仅是家族在清远的代言人而已。洛少宗的父亲洛钧虽为洛家家主,但真正掌权的显赫人物也是另有其人。
而现在黄洛两家的实权人物齐齐出现在秋府门外,口口声声要求见秋正桐,怎能不让众人大吃一惊。
秋子风此时刚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虽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但关锋最后这句话他却听的清清楚楚。看着众人的反应,他不由大感奇怪,开始在心中搜索曾经听说的关于这二人的资料。
黄炳言,字仲鹏,黄姨娘的大伯,黄家当代的家主。天德八年进士,现官拜吏部尚书,兼领太子少傅,虽说现在大康朝储君之位尚是悬空状态,这也只是有名无实虚衔,却也可见其地位之隆。
洛霆,字宗正,洛家家主洛钧的叔父,洛家无名有实的掌舵人。与黄仲鹏同科出身,现居兵部尚书。
想到这些,秋子风不由心中恍然,当然也明白众人震骇的原因了。这两人身居高位,圣眷正隆,是当朝天德帝真正的股肱之臣,其权势之盛,便连那些世家门阀也不敢等闲视之。这样的两个人物,半夜三更登门造访一个七品知县,竟然还用上了“求见”的字眼,换作一般人,除了受宠若惊,怕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疑惑,做为黄家的代表人物,黄炳言可是黄月英最崇敬的人。姨娘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提到这个对她极为疼爱的伯父,他记得姨娘说过,因为此时康朝正是内忧外患之际,黄炳言身为朝中重臣自是政务繁忙,便连重要的年节也是无法赶回祭拜祖先。而现在朝中正在筹备对关外异族用兵,身为兵部尚书的洛霆更应脱不开身才是,为什么这两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夜半时分,可不是正经的访客时候,今夜先有米知府带兵围府,后有黄洛二人联袂登门,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亦或只是个巧合而已?
他这样想着,目光在厅中众人面上巡了一周,秋正桐的沉思,黄月英的吃惊,米知府的不安以及关锋的失措一一映入他的眼中。他们怕也是在想着与自己相同的事情吧?秋子风心中暗道。不过一转念他又暗责自己真是操些没用的心,这样的事自是由秋正桐处理。他将目光落在了地上米有德的尸身,这才是他当前应该做的事。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极不妥当的感觉,当与此事有极大的关连,但细想之下却又没有半点头绪,看来不把这事弄清楚,终是心中难安。
让这件事打了岔,秋正桐和米知府等人暂时都没有心思继续理会先前的事了,自然也不会注意到秋子风的情况。
“老爷,大伯……噢,还有洛伯伯,哪有长辈见晚辈的道理,我们,快去迎接才是。”黄月英最是崇慕自己这位大伯,听他折节来见自己的夫君,不由心中一慌,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探手拉着秋正桐的衣襟便向外走去。
秋正桐正面色复杂地沉思着什么,被她这一拉扯,顿时清醒过来,待看到黄月英的举动,不由哑然失笑,她平日里甚是重礼,现在这番举动倒似个小孩子般,望着竟也有几分可爱。
他忍着笑意扯回了黄月英前探的身子,转身对米知府道:“米大人,我们应出府迎接两位大人了,可不要失了礼节。”虽然两人之间闹了不和,但身为主人应有的待客之道还是要尽到的。黄月英此时才醒转自己太过失态了,面上突地一热,急步走到秋正桐的身后,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米知府此时一双小眼正滴溜乱转,虽是面色没有什么异样,但任谁也可看出他的慌乱。这私调兵马可是违禁的大事,在秋正桐的面前他还可底气十足,但外面这两个是什么人,一个管官,一个掌兵,皆是治得他的人。听到秋正桐的叫唤,他知道此事总也是躲不过了,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带上同是面色不安的关锋起身向外走去。
秋正桐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脚步,转头向秋子风望去,见他依然懵懂的样子,不由暗叹了一声,眼神复杂地深望了他一眼,才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秋子风抬起头,定会惊讶地发现父亲目光中除了担忧,还有似不安似欣慰又似有几分期待的复杂至极的神色,可惜他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面了。
米有德表面并没有任何伤痕,若要确切他的死因,解剖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这是他从前世的影视小说中学到的,只可惜想象和实施是两回事,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而且就算他可以做到,米胖子怕也不容他毁了爱子的尸身。
不过这不代表他无法可施,他相信,不管米有德是怎么死的,在他的身体上一定还会有些线索,关键只在于他是否有足够的耐性和敏锐的观察罢了。这件事跟他有着不小的关系,怎么也要试一下了。
想到这些,他定了定有些跳动过速的心,若说没有点害怕,那是骗人的。虽然他已经死过一次,但真正见过的死尸不过两具而已,另一具还是他自己那付看了二十几年,化成灰也差不多识得的样子。
他口中喃喃的念叨着诸如“冤有头,债有主”之类安慰“他”更是安慰自己的话,双手微微颤抖地开始解起米有德的衣扣。正当他将要拉开衣襟时,突然肩头一沉,一只没有血色的手蹿入他的眼角。他不由心头一震,猛地转头向米有德那惨白的脸上望去,就连失手扯下了衣襟上的布扣也是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