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守不住城墙就更加守不住城内。随着冲入城中的敌兵越聚越多,除了东门之外,南、北、西三面的城门都已被突破,阿术、刘整、阿里海牙率大军,将坐困城中千余兵马团团围住,宋军被逼到一个角落,而显然蒙古军先下樊城的意图更加明显的被暴露了。
“吕将军,让我带兵去营救吧。”而不远处的襄阳城内,不只一向沉稳的范天顺,和牛富不和的襄阳右督卫吕爵,牛富的继任者亲卫队营正陈昊都一一请缨。除了那牛富的亲弟牛敢。
“我不会答应的,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吕文焕果断得拒绝道,不过他的泪水不自觉得溢满了眼睛。“我知道,牛将军此次估计是在劫难逃,樊城也怕是要保不住了,但是我还是不会答应你们去救援的。就算你们去了又能如何,能挽救樊城,击退别人大军吗?不能,你们除了为了那一时一怒,就把将士葬送在救援路上还有什么能做的。”他说着顿了一顿,指着默不作声的牛敢说道,“你们看他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因为就是牛富在这边也会支持我的决定,不会让你们去樊城枉送性命,毫无意义得枉送了性命。你们非得作出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才高兴吗?”
吕文焕说得话很在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彰总是无法劝服自己平静得看着樊城陷落。襄阳城外的军队虽多,但是还是以汉军为主,自己未必不能冲到樊城接应了那牛富将军,就算不成能破坏那给城中造成巨大伤亡的投石车也是好事。
他和范天顺使了个颜色,却发现对方很小心得做了个南门走的手势。獐子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是客军,独统一营的客军,请缨是尊重对方,但是自作主张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一点,刘彰苦笑着,整备却虎营的兵马走过城墙。各个将军都已经知道了刘彰想做什么。这些恰恰是他们想做又被现实逼得不会做的事情,他们非但不制止,还偷偷给却虎营的将士们添上各式的武器。就是吕文焕本人,也偷偷下令那些兵头将那些无牵无挂,又是想去樊城的人挑了出来,由刘彰带了去。
而樊城里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炽热的鲜血在蒙古士卒们的胸中沸腾。
牛富只能带着手下的士卒且战且退,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他却看到城中不少老幼就躲在那个角落。已经不能再退了,为了身后的老幼百姓,必须杀回去。牛富强行振作精神,转过身,对着士卒大喝道:“迎上去!保家杀敌。”好在经过惊慌之后,看到城中这些和自己铁定沾亲带故的老幼都重新鼓起了几分战意,听到号令的将士纷纷聚拢过来。
“保家杀敌,杀敌保家。”聚集在牛富身边虽说只有百余将士,不过在他们的大声响应下,越来越多方才仓惶逃命的宋军,高举武器加入战阵,往敌人涌入的方向杀去!
遥望漫天的战火,牛富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自己既然注定要死就让自己与城共亡,让自己似得轰轰烈烈。吕文焕吕大人,我牛富没辱没你的名声,我不是白当你的侍卫头领得。
蒙古人的箭矢频频从身边掠过,所有人都随着牛富上下舞动的长枪突击了过去,战阵所过之处血肉翻飞,只是这锐不可当的战阵却仿佛一把劈向硬石的刀,石头碎了但刀也钝了。可恶的蒙古人又团团围了上来,不给这把刀任何变得更加锋锐的机会。
突然地上不知道为什么生起火来,虽说火势不甚很大,只要轻轻一跨,大伙都能走过去,不过还是给宋军造成了不少障碍。
牛富只觉得越杀越累。刀挥舞不动了,掉在了地上,还来不及多反映,敌人的长枪就递了过来。他只能抄起一把武器迎了上去,长枪并没有像他预料一般刺向他,而是虚晃一枪,向着他身边的几人扫去。
“我们去哪?”王福用胸口硬受了这一记,砍翻对方那名持枪小将,笑着说道,仿佛是在逛大街般随意。其实大伙都已经濒临极限了,王福没有去看他自己胸口那道一尺多的伤口,所有将士也变成忘记疼痛的铁人。
牛富用兵器向前指着,宋军只看到不远处火海旁蒙古主帅那高高竖起的将旗,斩帅夺旗他们有这样的豪气。
“皇晋遘阳九,天下横氛雾。秦赵值薄蚀,幽并逢虎据。”牛富大喝一声,带着士兵向敌军主阵冲去。(注)
“伊余荷宠灵,感激狥驰骛。虽无六奇术,冀与张韩遇。宁戚扣角歌,桓公遭乃举。荀息冒险难,实以忠贞故。!”王福那有些奇怪的吴越腔高高响起,不过没人再去嘲笑这个遗腹子的古怪腔调,所有能站起来的残兵跟着他们向着蒙古国主帅的冲去。
阿术心中惊呆了,虽说他不知道那些宋军到底在唱什么,但是这样的气节。随后进城的阿里海牙也愣在那边。没有人能预料到,一支不足百人的宋人残兵不祈求投降活命居然向蒙古大军发动了决死冲击。一时间,那些战旗纷纷歪倒,阿术迎了过去,郑重得看着对手。这样的对手,值得他出手,这样的对手才是他阿术一生所追求的战斗。大丈夫当死得其所,就送给他们勇士般的死法吧。
没有人在乎主帅这种举动是否有鲁莽的嫌疑,除了阿术亲卫随着他一同迎了上去。其他所有人都高举起手中的武器,看着宋军追求那荣耀的死法。阿里海牙动情得击起了战鼓,虽说是敌人,但是这些宋军的表现有资格让他为其送行。
牛富,王福还有无数没有人知晓其名字的宋军冲过了火海,冲进了蒙古人大军中。“空令日月逝,愧无古人度。饮马出城濠,北望沙漠路。千里何萧条,白日隐寒树。投袂既愤懑,抚枕怀百虑。
功名惜未立,玄发已改素。时哉苟有会,治乱惟冥数。”一阵呼啸的北风卷起,火势爬上勇士们的身躯,但是牛富虽为小吏,汉人风骨永不灭。江东子弟的气血也如当年刘辊刘太尉一般从未消退。
注:此诗为江淹《刘太尉琨伤乱》。江淹是江郎才尽典故的出处。而刘辊是西晋末年的爱国将领。闻鸡起舞就是他和祖逖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