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有自己的东宫,但是我在娘这边有自己的房间,扣儿姨娘知道我喜欢在浴桶里添稍稍一点薄荷香精的。
脖颈垫着热帕子,我有些昏昏欲睡,在外头的时候根本不觉得累,回了家,见了娘,我却是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累,我希望舅舅这回能让我在家多陪陪娘。
晚宴是去皇爷爷那里吃的。
皇爷爷让人将晚膳搁在一张半大的圆桌上,皇爷爷说,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是真的一家子。
我看见爹跟娘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动容,我替福儿还有禄儿夹了点菜放到碟子里,我想很多年以后,我也会这样子的吧,皇爷爷他老了。
爹让我跟着他上了御书房学习,我知道,爹是要教我帝王之道了。
我跟着舅舅在外头游历,能长见识,但是真正的帝王之术却是要在这深宫里才能学会,我看着爹用朱砂笔在奏折上掌控生死,那种感觉很怪。爹停下朱砂笔,让我伸出手,落了一点红在我手心,爹说,命是红的,他亲手杀过人,现在他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死,他能要谁生要谁死。
爹说,有些人该死,但是必须活着;有些人不该死,但却必须死。这些事情,我必须懂得。白天的时候,我就安静地待在爹的书房里,看那些批过的奏折,我想我还太小,做不到像爹这般待人处事,也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一个帝国处理得井井有条。
每天下朝之后,爹都会在书房里见一些大臣,我只坐在暖榻边上听着,什么话也不说,等事情都处理好了之后,爹会带我到娘的凤宫里去。一路上,爹会听我说的,等到了娘的凤宫,爹却从不提前朝的事情,一点都不提,只是安心地抱着娘,要娘多吃点这个,多喝点那个。
娘总是趁着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分半碗给圈圈,圈圈原本矫健不少的,可是一回了宫里,又被娘养成一只球的样子,我知道娘喝不下去那么多,最多抿上两口,只要娘再多喝一口,我也就不会怪娘,跟娘一起看着圈圈吃得可欢了,娘就笑。
等圈圈吃好喝足了之后,娘就戳着圈圈的小肚子看圈圈滚来滚去,娘说我小的时候跟圈圈一样,胖墩墩地靠着墙坐起身,她也是这样戳着我脑门,看我像个不倒翁一样倒来倒去。
福儿跟禄儿喜欢圈圈,瞧见娘欺负圈圈,就追着圈圈,圈圈总是很快地从娘怀里逃出去,没有一次让福儿还有禄儿抓住过,我搂着娘的胳膊坐在一边看圈圈逗福儿还有禄儿,觉得这样子,真好。
朝里渐渐地有人开始谋划废后的事情了。
那两天我只看见爹心情不好,下了朝召见下臣的时候也总是阴着脸,起初时我不知道,因为爹没让我看见那些奏折,但是那天下朝之后,那几个大臣跪在御书房里,却是挡着我的面说,娘不好。
头一回失态了,我将手中的茶杯打翻润湿了奏折,爹却是看都没看我,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带着我回了凤宫,爹没问我今天的课业,只是临进凤宫的时候说,别让娘知道。
我知道,娘就要生孩子了,受不得刺激,但是那几个老臣的脸,我都记下去了。
娘生我小弟的时候,正是夏末初秋的时候。
那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圈圈懒懒地睡在我床脚的位上,甚至还轻微地打起呼噜来了,我用脚踢了踢圈圈,但是圈圈只是四肢朝天翻了个身,朝着床帐里头继续睡去了,我有些冒火,才想要揪着圈圈的毛吵醒小东西的时候,我听见外头有人燃起了明亮的宫灯,下人们开始动了起来。
我出去的时候才知道,娘要生了。
两个妹妹也被人给吵醒了,闹着要娘,下人没法子哄,只好来请我,我带着两个妹妹等在门口,爹也在门口,背着手站着,不停地有嬷嬷进进出出,没多久舅舅跟舅妈还有表弟皓然都来了。
小弟没有折腾娘亲太久,当嬷嬷抱着洗好身子裹了明黄色襁褓的小皇子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爹爹,这个帝国最伟大的男人竟是忍不住晃了晃身子,爹抱着小弟,进到屋子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虽然下人点了熏香,但是我还是闻了出来,我有些害怕。
两个妹妹也靠得我更近,我牵着两个妹妹的手,跟着爹进了屋,床帐幽深,躺在床帐里头的娘根本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
爹将小皇弟放到床榻上,轻轻抚摸着娘的脸庞,一寸一寸,极近缠绵,两个妹妹松开我的手,扑倒床榻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们在门口听见了娘吃痛的声音,害怕娘受伤了,我知道,因为我也一样。
爹说,小弟弟叫萧盈廷,四皇子。
娘坐月子的这段日子里,前朝里也是一片喜庆,所以那些要废后的人也没再折腾,我想,这个时候若是还有人敢要说废后的话,爹一定会直接灭了那些人的。
萧家的男人,遇上自己喜欢的女人时,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的,尤其当萧家的男人坐上那个位置,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就更加爱得肆无忌惮了。
舅舅说,喝过四弟的满月酒之后,再走。
娘说,过了年再走吧,我没说话,看着舅舅,舅舅摇了摇头,只说到时候请娘多照顾着点舅妈就好。
我知道,满月酒之后,我跟皓然还是要跟着舅舅走。
从那之后,只要跟爹回了凤宫之后,我都会一直留在凤宫陪着娘,看两个妹妹耍宝,小弟长得像娘,真的很像,比两个小妹还要像,只有那一双眼像爹。
小弟很闹,娘说,我最乖了,因为我生下来就没哭闹过,之后的弟弟妹妹却是一个比一个闹得慌,但是我看着娘眼底一片柔和,我知道,娘疼我们,哪一个她都疼,因为我们都是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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