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这几天,你对我真好。”独孤奕将头靠在沈曼的膝上,入冬了,但是宫里的下人却因为即将到来溃败而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没有人注意到宫里该烧炕了。
沈曼的指尖微凉,触到独孤奕散开的一头青丝里,却觉得微微的暖,舒服极了,发丝从指缝间落下,带着些微的香,独孤奕告诉沈曼,这是龙涎香,只有独孤家的人才能有,沈曼知道这龙涎香自古,只有帝王才能染,只是她没有独孤奕。
“你不是一直闹着要我对你好吗?怎么,不要了吗?”空旷的大殿,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沈曼想,卢公公还是没有做记性,他总以为自己不会对这呆子下手的呢,沈曼轻轻地从衣襟里拿出那只装着毒药的瓶子,凭着散着幽幽的光,沈曼问过随风,这药药性如何,随风只说,毒药里,越是无色无味,毒性越是强,别的话,随风却是什么都没有,沈曼不自在临死前是不是会苦痛,但她却想独孤奕能够走得干净利落。
独孤奕偏了偏头,却没有睁开眼,沈曼借着殿里射进来的光低下头看着独孤奕光洁的侧脸,真的是很美哎,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投生在帝王之家呢?
沈曼想,这样一个人,就是蓬门荜户也好过这样的撂倒帝王家吧,她爱二哥,她想跟二哥在一起,想要免得生灵涂炭的话,独孤奕只能死,这是没有办法的啊。
声音愈发的轻柔,沈曼轻轻地捧起独孤奕的脸,在沈曼心底,独孤奕不是一个男子,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干干净净的孩子。
“奕儿,如果说要你去救很多很多的人,你去不去?”
“很多很多人,是多少人?阿曼也要奕儿去救吗?”
“恩,阿曼也在里面,要奕儿去救,奕儿愿不愿意去?”
“去,奕儿要救阿曼!”
“奕儿,如果要奕儿像你父皇一样,永远睡着了,就能救那些人,你愿不愿意?”
“……那阿曼呢?奕儿睡着了,是不是就见不到阿曼了?”
“如果奕儿睡着了,阿曼将你放心里,记一辈子,好不好?”灼热的泪珠一颗颗滚落,沈曼看着那单纯无比的独孤奕,胸口狠狠地疼了起来,但是声音却愈发的平静,奕儿,你不应该实在别人的手中,你那么好,就算死,也应该带着尊严地死!
“阿曼别哭,阿曼别哭,只要阿曼不哭,要奕儿做什么都好,好不好?”
独孤奕反过头看了一眼神情凄婉的阿曼,慢慢地站起身,那只滚落在脚边的瓷瓶,他见到,放在阿曼最贴心的地方,那般宝贝着,不该丢到地上的。
弯下腰,将瓷瓶捡起来,握在手心里,独孤奕想要对阿曼笑,却看到阿曼哭得很凶,泪水迷住了阿曼那双漂亮的眼,独孤奕靠过去,亲亲地吻了那双眼,涩涩的,但却知道是阿曼的泪。
独孤奕迷惑地歪下头,“阿曼,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沈曼死死抿着唇,却对着独孤奕笑了,“奕儿,这一世纠缠,下一世偿还,若你能寻到阿曼,阿曼便是为奴为婢,也还了这一世欠你的债,好不好?”
独孤奕听不懂,但却知道,那是一个比命还要承重的誓言,独孤奕憨憨地笑,倾国倾城。
“阿曼,你不欠我的,奕儿喜欢阿曼,所以阿曼要奕儿睡着了才能救阿曼,奕儿就睡着了,好不好?”
声音渐渐地轻了下来,独孤奕微微垂下头,“阿曼,睡着了,是不是就看不到阿曼了?”
沈曼闭上眼,奕儿,这一世纠缠,下一世偿还。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奕儿,一直想带你去江南的,那里清风杨柳,才最适合你,可惜,没机会了,是不是?”
指尖颤着抹掉独孤奕嘴角往外渗出的鲜血,一股股,却像是怎么也停不住的一般,沈曼的眼渐渐被一层红蒙住,怀里的独孤奕的身子开始急促的抽搐着,沈曼想要抹掉那些血,却发现那些血怎么也停不住,就这样,过往的一切却急匆匆地想要撕开脑袋跑出来,沈曼看到独孤奕嘴角最后的那个微笑,一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彼岸繁花----------------------------
当卢公公领着人撞开大殿宫门的时候,沈曼正轻轻地放下独孤奕的身子,裙摆上的红鲜红刺目。
卢公公却是死瞪着眼,那里面一瞬间空寂,没有恨没有怒,不曾鲜活,仿佛死了一般。
沈曼站起身,立在殿堂高处,纤细的身子却叫人不敢逼视,“卢公公,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城墙上看看二哥如何破城的吗?怎么,不带我去吗?”
一席血衣,刀架在脖子上,却丝毫都不怯懦。
沈曼衣裳单薄,唇色染紫,面色却静如秋水,木战站在她身旁,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女子,这个女子,从初见面那一刻起,他就不曾轻视。
沈曼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木战,忽而一笑,“奕儿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是先皇派给奕儿的护卫吧?”
木战抿着唇,没有说话,但却是默认了,木家军守护独孤氏,那是生于骨子里的使命,不需要言语。
木战的态度,沈曼根本不在乎,只是背过身,低下头,看着裙摆上鲜血渐渐被风拧成一抹暗红的时候,沈曼掌心里捏着的瓷瓶哐一下松开砸到城墙上,里面溅起的一点药撕拉一下子烧黑了一脚城墙。
“这药,刚才奕儿喝了,这血,都是奕儿的。”
卢公公想要玉石俱焚,木家军为了独孤氏而生,既然独孤氏的人已经不在了,那木家军也不用存在了,而最后的一战却定要萧家军重创,沈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