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嫂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地中找到正和猎人们围猎的高国邦,他此时已经比一年前黑了也壮了很多,虽然还是满脸书卷气,却再也不复当年的文弱。他的狗皮帽歪了,正全神贯注地拉着弓,盯着前方随时可能出现的猎物。但田大嫂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猎人们的计划,大家都从树干后窜出来,看着她。
“啊哟!国邦,国邦,你快回去!你家那口子要生了,现在正疼得满地打滚呢!”
高国邦二话不说,甩了狗皮帽立即沿着雪路跑下山。当他刚跑到家门口时,便听到破天的一声凄厉惨叫!
他紧张地踹开紧锁的门,冲到炕边,只见沾满了血的褥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一蠕一蠕的。
高国邦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月秋梅“生了?”
月秋梅虚弱地点点头。
高国邦兴奋地就要去揭褥子,却被月秋梅一下子挣扎着拉住了。
高国邦再看看那蠕动的褥子,心里立即明白了什么,他拍拍月秋梅的肩:“放心吧,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我都能接受!”说着便动手掀开了褥子。
虽然说是能够接受,但眼前的场景还是令他呆了呆。只见褥子下蜷着个尚沾着血的小红球,没长毛,皱巴巴的,像只大老鼠,很是恶心!
“她以后也会像你一样变成人吗?”高国邦有些担忧地问。
月秋梅拍拍他的手:“放心吧,等我恢复体力后帮她施施法,她自然就会变成人形。”
高国邦这才放下心,好奇地拨动那个小红球,它瞪着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父母,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是可爱。高国邦笑笑:“那她将来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
这是我所能看到关于小红身世的全部,再往后,她是怎么会出现在我家后巷的垃圾筒边,她的父母又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了。我以为她的母亲是千年狐妖,不算不小心遗失,但总会有办法找到我们的。但是到现在已经五十年了,却没有任何消息。
一阵电话铃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接起一看,是江原诺。
“喂?”我刻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疏离。
那边声音听起来很关切:“对不起啊,昨天我找到小雨时她刚好病发,我就只好先把她送回宿舍去了。后来听闻出了事,我四处找你也找不着,电话也一直占线,幸好后来小雨说她给你打通了。没被吓着吧?”
“没有。”
“那就好。我想告诉你一声,这两天我可能不能来找你了。出事的那个同学是我们社团的,我要协助警方调查,还要帮忙处理一些善后事宜。”
“哦,好,你忙吧!”
其实我很想问问他,既然只是普通朋友,何必常来找我,令人误会?不过还是没有问出口。
就在挂电话前,我突然想到一些事,连忙叫道:“等等!”
“嗯?”
“你说过你们系收藏了很多野史或神鬼传说之类的珍稀资料对不对?能不能帮我找找有没有关于蔓珠沙华这种花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刚好最近因为小雨的事我也正在研究这方面的资料呢,不过你要它们做什么?”
我顿了一下:“不是要交稿嘛!”
“我一会儿就给你发过来。”
挂上电话,我从兜里摸出那果花,没想到一夜之间,它竟然枯萎黑焦了!
江原诺的资料很快便传了过来,满满十几页,有介绍有图片,还附带了些传奇故事。我看介绍资料与网上搜来的也差不多,吸引我的是后面的一个小故事:
忘川行,魂幽幽。地之底,天之头。血未灭,世无休。时光开,复混沌。破三戒,唯永生。
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一条忘川河,河水呈血色,里面全是不能投胎的冤魂厉鬼,恶臭薰天,冤气笼聚,蚀骨销魂。河边寸草不生,只开着一种红色的花,千年生,千年落,花叶永不见,独自开彼岸。所以这种花便被称为彼岸花,又叫蔓珠沙华。彼岸花生于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于黄泉上铺成一条血路,分外妖娆。
忘川河上奈河桥,奈河桥边孟婆汤,凡人死过桥都要喝过孟婆汤才能转世投胎。如果不愿忘记前世之事,不愿饮下孟婆汤,便只能剜去颊上两点肉以作印记,再跳入忘川河中,承受冤魂缠身,戾鬼撕扯的痛苦,只有熬过,方能投胎。
相传于上古时代,东海有岛,岛上弥漫着龙涎香的香味,珍珠玛瑙一地,阳光一照折出七彩的光芒。珍禽飞翔,异兽跳跃,奇树香草覆盖了整个岛。岛中有一峡谷,布满了如波涛的紫雾,细听之下,还有潺潺流水之声。雾气香甜,飘于鼻端如痴职醉,如梦如幻,飘飘欲仙,沁人心脾。紫雾原是鲜艳饱满光泽的葡萄,成熟落地形成一条紫色的河流,发出异香。
禹臣羲和与下属们的船经过此处,被这美景所迷。更细看,原来河中漂着一个人——是个女子!女子裸着身,润白如玉,浸于紫河中更显光洁。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水流轻轻漂荡,形成轻柔细致的波纹。
羲和忙令人捞起,安置在船上,并随船装了些紫色河水,他要将他们带回去,献给他最尊敬的王。
女子躺在船上,双目紧闭,红唇炭眉,虽然穿上了衣服,仍掩不住一身异香。女子醒来,明眸轻转,看着羲和盈盈浅笑。她自言叫仪狄,本是渔家女,在海上遇到风暴流落到那个岛上。
羲和忘记仪狄乃献给禹的宝物,与之两心相倾,终日晨昏相伴,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船靠了岸,禹用白象来接,两岸臣子平民夹道欢迎。
仪狄进了王城,她是那么美丽,禹便当真是英雄般疼爱这位美人。
羲和上前献酒,勇士们抬进几只大桶,禹闻了又闻,突然露出狂喜之色,抱住木桶猛喝,夫人、臣子们大惊,但已不及。
禹喝干了一桶,脸上浮出奇异的红色,双目迷离,状似颠狂,大叫:“好!酒!”便一头栽在大殿上鼾声如雷。
众人以为禹遭遇了不测,皆怒斥羲和。羲和悲痛,自己害死了大王,就随大王去吧!他提桶就饮,但一桶饮完,非但没脸红发狂,反而觉得唇齿留香,舒畅无比。接着又饮二桶、三桶,仍是未倒。众人以为其有神力,只得将他囚禁起来。
三日之后,大禹转醒,精神百倍,又要找那奇怪的水喝,臣民们见大王无恙才又把羲和放了出来,且命仪狄专门看管这种水。从此,大禹赐名,这种紫水便叫做了“酒”。
未几,羲和带回的酒被喝完了,但该岛风疾浪大,途经险山恶水无人再敢去。羲和自愿前往,并请王将仪狄赏赐于他。
王允诺。
禹嗜饮,而后竟无半日醒。臣民们愤怒了,纷纷斥酒为妖物,为不祥之物,要求王惩羲和仪狄引酒入宫之罪。
羲和被发至太泽做了个小国国君,终身不得回国。
仪狄被从酒房里拉了出来,绑上了祭台。
勇士们把一桶紫色琼浆向她迎头倾下,台下一片狂欢:“大王英明!”紫色的酒从仪狄发梢滴下,一滴化为一颗紫葡萄,颗颗滴落,满地葡萄珠儿滚动……
“烧!”大禹一声令下,长夜被烧红,紫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直烧得太泽的羲和也看到了。
他披发狂啸,携仪狄骨灰至忘川,挖心为咒,发下大毒怨,誓要重生后以人血为食以复失爱之仇。继而,羲和投身忘川中,立时被冤魂撕扯,被万鬼所吞噬,再不见踪影。怨气所聚,天气一片晕暗,羲和身上之血融入地底,倾刻间开成一片花海,即为蔓珠沙华。
“扣扣”
我正看得入迷,阿丘猛敲台面将我拉回现实:“老板娘,那边有人要续杯,黑咖啡。”
被打断的我十分不悦,朝他瞪了一眼:“你不会去?”
果然他立即哀嚎:“老大!每天被你拉来做免费劳动力就够惨了,你可以不交稿不工作不吃饭也没问题,但是我是正党人呢,再不交照片被辞了你养我?”
在他唠叨的时候我已经利落地转身接了杯咖啡,装入托盘中,他趁机推开吧台的挡板挤了进来,抢占了电脑。
“别忘了我是你长辈,是不是长辈让你做点小事也要和我斤斤计较?”
他抬头朝我讨好一笑:“还没连网?网络密码是多少?”
我没好气白他一眼,径直朝要咖啡的客人走去。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男人背对着我坐的,女人看起来有点面熟,全身名牌,妆有点浓,打扮得很新潮,但似乎心情不好,正狠狠吸了口烟,在肺里氤氲了一阵再缓缓地吐烟圈,每一个动作都极其优雅,让我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醒她这里禁止吸烟。
还未走近,那个女人突然掐灭剩下的大半支烟,不耐烦地冷目扫向她对面的男人:“你还打算拖多久?”
“这好像不是你该管的。”男人的声音很柔很轻缓,还带着点性感。
这是我第一次从一个人的声音里听出“性感”来,不由有些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声音那么好听,而话里的意思却刚好相反。
“您的咖啡。”趁着上咖啡的空档,我快速打量了此人。一头微褐的头发,松软微卷,穿着合身的休闲衫和牛仔裤,皮鞋与头发同一种颜色。这个人长得不如江原诺般好看得耀眼,也不像我哥那种冷酷的帅气,甚至连他的眼睛也是我所不喜欢的单眼皮,但整个人混身上下都带给人一种“性感”的感觉,仿佛有魔力让人的眼光不自觉被其吸引。
女人被噎了噎,迅速地转脸看向窗外:“我不管,反正我们两个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就是这个侧面,让我立即想起她是谁。不是最近正当红的那个模特儿Vivianfung?前几天我还和小红讨论过她那期的照片拍得不错,正是现在这种角度!我这小小的咖啡屋什么时候也来了这样的名人?而她对面的不就是她的绯闻男友太泽国际的董事长吴熙?可惜阿丘不是娱乐杂志的记者,否则他今天就不用担心交不了照片了!
“随便你。”吴熙的声音依旧淡然,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脚踩两只船还能够这么有持无恐,明显是对方引不起他的重视。看来那些新闻上经常报导这个花花公子的绯闻不是假的,这个Vivian哪会是他的对手!暗中叹了口气,我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咖啡杯刚要走,就瞥见Vivian面前那只被她打翻了,咖啡漫了一桌,开始往桌下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