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尽的黑暗,是空茫。
年花花一直走一直走,开始想象是不是人死后的世界便是这样。
前方有一处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光很冷,很暗,不过好歹是光。年花花慢慢向那里靠近。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那是书生的坟。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难道是因为她死前念叨的是书生吗?年花花脚步停了停,想到之前狐妖锋利尖长的指甲戳进她肉体的记忆,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心想这辈子没这么痛过。就是当年年老爷拿藤条抽她的时候她也没觉得这么痛过。后来越来越长大,年花花也想明白了,与其说当时的感觉是疼痛,不如说是自尊受到了伤害。
她年花花凭什么让人按在长凳上被人抽打?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围观?年花花自认为不是那种特别骄傲自尊心过剩的人,但彼时彼刻,真的不能忍。
思绪回到当前,前面是青灰的石碑,上面书生的名字看不太清楚。年花花奇怪地想,怎么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书生的名字了呢?这不是还没走过奈何桥的吗?忍不住又走近了几步,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心中还是沉重。
“书生,那狐妖中了我的天毁地灭,断没有生还或者超生的可能。不知道这算不算为你报了仇?”想了想,又道:“如果有因果,你无辜丧命也是因我而起,我能寻了狐妖报仇,你是不是也要寻我报仇?”
周围很静,应该说在这种空茫虚无的世界里,静是必须的。
年花花在想,人死后若有没了得事情,是不是都要回头看一看的?如果是这样,她不该只来这里,她还该回一趟年家,看看娘,看看弟弟,看看年老爷。至于陆大师兄,若有机会还是想看看。毕竟大师兄对她照顾颇多,这次出逃若没有他绝不可能成行。当时情况急迫,她走了也没跟大师兄打招呼,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大师兄不知道她的去向,年老爷断不会逼他。大师兄自小深受年老爷信任和疼爱,想来即便是偶然助她逃了家,年老爷也不会怎么罚他的吧?而且他那样思虑周全有谋能断的人,定有法子洗脱自己的“罪名”吧?
年花花已经把几个师兄师姐和年家有关的没关的人都想了个遍,想到最后拍了拍脑袋,自又笑开,笑自己人死如灯灭,怎么还这么放不开?
正当这时,后面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你笑什么?”
年花花回身一看,很是意外。“书生?”看了看,又觉得不对。这人虽然身形相貌都是书生的样子,但气质却大有不同。书生是羞怯善良的,他动不动就红了脸,眼睛里都是单纯的情绪。而眼前这个人,表情沉静,虽然带笑却掩不住经年沧桑,一双眼像是深沉暗夜看不分明。这并不是说这个人老,只是这个人面相再年轻,她也能一眼看出他曾经历过多少沧海桑田。
这个人,又怎会是书生?若真是,难道人死了便会发生这些变化的吗?
书生笑了笑,“华年。”
年花花不动,也不语,怕是过那奈何桥前的魔障。
书生似乎知道她想的什么,笑道:“华年,你还没有死,这地方是我引你来的。你对我有恩,这情是要报的。”
年花花狐疑地看着他,直到确定他确实是书生,确实是他在说话,才面带歉疚道:“我没死?书生,我害你丢了性命,怎能说对你有恩?若你说是我打死狐妖的事,那也不只是你的仇,我轻信妖言,头脑发热,杀她是……”年花花沮丧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没杀狐妖之前,她满心想着找狐妖报仇,所以努力压抑了心中的负面情绪,如今狐妖已死,她心里深深的悔和痛又该如何消解?这一刻,她想若是书生要杀了她偿命,她都不会拒绝。
书生摇了摇头,“你没死,死后的世界怎会是这样?我说的不是这个。狐妖要食我精元,是因为我的生辰极阴。即便没有你,我的精元也会被她食用。而正是因为你的到来,才让我能从肉身解脱,逃离万年轮回之咒。这样的大恩,我当然要谢的。”
年花花越听越糊涂,问道:“什么意思?什么万年轮回之咒?我怎么听不懂?”
书生笑道:“你是凡间之人,我也不能对你多说,若是他朝你我还有相见的机会,我定会一一对你道明。可惜我现在法力虚弱,难以对你有实质的回报。我引你来也是不易,你过来,我给你一样信物,待他日我法力恢复,必能凭着这个找到你。”
年花花古怪地看了看书生,“不用的吧?你说的我都不太听得懂,我只知道是我的过错害了你,现在你却说我害得好,这……这……”年花花一时没反应过来,而那书生已经拉过她的手,一指点在年花花眉间,那里顿时出现一点鲜红,那红渐渐消隐,最终看不见了。
年花花只觉得眉间一凉,肌肉便不自觉地紧缩,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反应也没有等来,书生已经笑着放了手。
书生道:“凡人修道不易,没想到你是没有灵根的。”看着她,很觉得可惜,又皱了皱眉,“可你既然没有灵根,又怎会身带神器?”略一思索,也不深究。抬眼见年花花摸着眉间惊疑不定,笑道:“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点在你眉间的是我的一点灵血,正好你没有灵根,我的血中尚带有些许灵力可供你使用。今日时间不多,他日待我寻你来,你我再叙。”说完身影渐渐透明,而周围也越来越亮起来。
年花花喊书生,依稀看到他笑了一下,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再回头看那坟墓,却也没了踪影。
正怔楞间,一白衣道人飘飘而来,拂尘瞬间伸长,拍在年花花身上,年花花闪躲不及,只觉得那几根白毛不知怎的竟有千钧之重,压得她顿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正待说话,那白衣道人喝道:“无知蠢材!看你做的好事!”
年花花顿感莫名其妙,方要反驳,那道人的拂尘又打在了她肩上,这下她两只手都拍上了地,不由得怒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看过去,只知道对面是个白衣道人,面貌什么的都不清楚。
白衣道人冷哼道:“怎么?八年不见,你这蠢材便忘了吗?枉费你师父辛辛苦苦为你收集灵药神器和众多绝妙功法,你这蠢材非但不好好修炼,还坏人轮回,真是……真是……”听那语气,气得不行。
这下年花花听明白了,这白衣道人就是她那挂名的“师祖”啊!再听他言语,分明与之前的书生有关。乖乖,那书生是什么人,把她师祖也给逼了出来?
年花花忍了忍,一再提醒自己要尊敬师长,扯了笑拜倒在地,“原来是师祖大人,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那样子,恭敬处却难掩几分滑稽。
白衣道人冷然道:“谁是你师祖,有你这样蠢的废物做徒孙,你那师祖要被活活气死!”想到年花花干的蠢事,又想到她是凡人,不能多透露信息,心里那气忽上忽下,憋着出不来。
年花花道:“师祖找徒孙有何事?”
白衣道人沉默,他是一时气得不行才会找来,真要说有什么事却是没有,她也是无意为之,他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只是想到这无知的人犯了多大的错,这气就忍不下来。
见白衣道人半天没说话,又联想到之前书生说她是凡人不能多说的话,猜想着师祖估计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所以半天没说话。不过,事情做也做了,不管好事坏事,发生的事总没办法改变,月光宝盒也只是个传说。如此一想,年花花决定趁这大好机会问问别的有用的事情。
“师祖,徒孙有事不解,想要请教。”年花花也不抬头,心想反正也看不见,趴着挺舒服,这师祖显然法力高深,又是同门,她趴他面前也不掉价。
白衣道人一忍再忍,终是道:“说。”
年花花于是把赤练的情况都说给了白衣道人听。
白衣道人多看了年花花两眼,又哼道:“这些事情你师父对你早有交代,一看你就没好好修炼,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
年花花惊讶道:“师父从未对我提过赤练的事。”
白衣道人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年花花手中的碧镯飞转,上面显出古怪的花纹来,看得年花花瞪大了眼。
看到年花花的表情,白衣道人又道:“蠢材,这里面有多少东西你都没看全吧?看你的样子,连第二层都没开启过!真真浪费!”连骂了几句,恨到不行。
年花花干笑两声,心里也觉得浪费,乖乖,这碧镯到底有几层啊?
白衣道人道:“如今你根基浅薄,又无灵根,哪能容你挑选经法来学?这碧镯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有十本经法,第二层有三本经法,第三层有一本经法。你把第一层的经法都看完了,学会了,再遇机缘,自能开启下一层。你以为只学那什么锁龄经就行了?实话告诉你吧,即便是那个,在我看来也是寻常之物,不过放在人间显得高明了一些罢了。”看年花花看着碧镯出神,又提醒道:“好好修炼,莫要懒惰!今日的事,以后再找你算账!”
说完拂尘一挥,年花花飞快退后,一退再退,视野渐渐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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