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青原山一片银装素裹,偶然露出一些青色,衬得那雪白更加庄严肃然。年青山在后山中舞着剑,剑花飞处白雪纷纷,不一会儿几米之内的脚下便无一丝雪白了。极动之处见极静,反之亦然。年青山慢慢收了剑,遥望远方群山,默然不语。
越善人双手捧着一封信走过来:“师父,上京来信。”
年青山慢悠悠地拿了信,缓缓拆开封口逐行看下来,眉头微微一蹙,转而伸展开来。
“善人,你看看吧。”年青山把信递给他。
信上写的自然是的童家之事,而且告知了年花花的下落以及现状,此番来信是询问年青山的意思。
越善人看得很快,看过之后将信还原道:“师父可要徒儿做什么?”
年青山看向越善人:“善人哪,你知道师父为什么留你在身边吗?”
越善人低下头,语气很平缓:“徒儿天赋比不上大师兄,聪颖比不上二师姐,布阵没有三师兄研究得透彻,法术没有五师妹修炼得精深,意志力没有小师妹坚韧,徒儿在几位师兄师姐师妹中高不成低不就,一切平平,师父厚爱才会带徒儿在身边悉心教导。”他没算上年思源,因为年思源虽然向道,年青山也是亲自教授,但一直没有正式的师徒礼,按理说是不承认年思源的徒弟名分。而他说年花花意志力坚韧,也是保留说法。按他的观察,这次年花花回到年家通过了试炼,其间定有奇遇,有大磨难,年花花既然不说,他也不问,自然也不能明说。
年青山向来严肃的脸微微有了笑意。“你们几个里面,小言性子跳脱,向南、彩儿和齐歌情入魔障,花花寡情,最是怕麻烦的性子,只有你……”年青山笑而不语。
没错,越善人说起来一切都是平平,但正因为平平,他每一步走得很稳,很低调,他整个人都很温和,而这种温和与陆向南不同,比陆向南洒脱得多。他从来不偏不倚,不紧不慢,凡事平平对待,也恰到好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寡情,可他的寡情与年花花又不同。
年青山早就琢磨着生的这个女儿与寻常儿女不同,待年花花出走,回来后又通过了试炼,他细细想着年花花自小的种种行径,便更觉得这个女儿其实太有主意了。
年花花的寡情是知情而寡,越善人却是不识有情。这与一个人的外表多么和善没有关系。
“童家这些年确实过于嚣张了。不过盛极必衰,他们的好日子不多了。”年青山半卷起袖子,“你觉得你三师兄如何?”
“三师兄重情重义,为人沉着,有大智。于布阵之术多有研究,天赋非凡,善以弱胜强,以零化整,于细节处见真章。”
年青山点头,“齐歌执着,往往谋定后动,难得君子之心,是可造之材。”顿了顿,又问:“思源如何?”
“思源弟弟性情质朴,情意深重,只是……”越善人看了眼年青山。
“说。”
“只是有时候过于良善,难有决断;过于重情,难以公平。”从年思源对他姐姐的态度以及平日与年家子弟相处修道,越善人稍微看出点名堂。
年青山笑了,不置可否,却是转移话题道:“善人哪,几位长老都是关乎年家命运之人。你平日要多多亲近,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多讨教,切不可怠慢。”
越善人愣了一下,“师父?”四位长老并不好亲近,听说年轻的时候已经十分自我嚣张不顾他人看法,在年家掌管刑律礼法最是铁面无私,历经两代家主以来,到如今更是脾气古怪起来,年青山对他们尊之又尊,轻易不敢有所拂逆。现在年青山对越善人说了这番话,越善人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年青山也不解释,直接走了,走出两步,又道:“花花怕是快回来了,你提前准备下,不过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思源。”说着便走了。
年青山收弟子并不是随意收的,他从小就熟知各人的脾性,更是一直细细培养着。他在陆向南身上其实花了不少心血,直到观帝京风云,推算陆向南前途不在修道之所,这才别作了打算。尤彩儿确实聪明,不过她的心思却是不在修道上的。如今年花花也满十六,齐歌、越善人、年小言都在外游历经年,观各人品性言行已大约定型,是该做下一步打算了。
长老们都老了,年花花的时代应该有别样的风景。
想起齐歌和年小言离开青原山的头一天,他与齐歌单独的密谈,年青山长长吐了口气,天将要变。
与年家的一派平和不同,帝京的天牢阴森可怖。
皇帝下令关人之后,立刻有人清查完了在场宾客。仔细对过之后,发现只有华年不在现场。
皇帝问这华年是何人。答曰是年家法师的朋友,不过一个散道。
皇帝点头,示意找人,并没有多少关注。而其他毫无嫌疑的宾客也都放他们回家了。
齐王世子的亲事走到这一步已经破碎不堪。童静见慕容向南一直沉默不言,有心想与他说话,却被童苍狠狠警告着拉走。
童家大军跟着皇帝一起走了。年花花观刚才那妖妃明显力虚,被齐王扶着离开,便少了两分顾忌,细细一想不想被搜出去,干脆来个凭空消失,于是趁着空子回了自己的住处,趁众人不备带走了湛儿和那小狗出府,又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去天牢看看。
齐歌不是个莽撞的人,年花花起先不明白为什么齐歌让她躲起来,后来见齐歌一直不辩解,又不解起意,到后来齐歌说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要与皇帝单独对话,奇怪的是皇帝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态度怪异。她想着齐歌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二师姐……年花花眸中一黯,后面背着湛儿,前面抱着小狗在上京城中品出几分陌生的苍凉来。
思来想去没处可去,年花花奔向了诸葛景锋的宅邸。
年花花不见了,诸葛景锋心中担心,本想在齐王府多留一些时候好找人,可没什么由头只好回去。回府之后他变立刻吩咐左右密切关注,带着疲惫和忧虑回了暖阁的。
却不想他刚进屋子,便见年花花坐在黑暗之中对他摆了摆手,腿上是睁着眼的丑狗,旁边还坐了个很眼熟的小孩儿,姿态自然悠闲,看不出半点窘迫。
诸葛景锋一喜,瞬时又想到齐王府之事,立刻转身出门吩咐左右加强防备,不得轻易打扰之类的话,然后关了门,问道:“你跑哪儿去了,齐王府出了人命,新娘和那个齐歌都被关了起来,你知道吗?”
年花花点头,“我来避难。”
诸葛景锋一惊:“莫非你杀了人?”又想想她实在没有动机啊,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年花花摇头道:“我没杀人,这事你别管了。”
诸葛景锋沉了脸:“你真糊涂,你没杀人却无故失踪,难道你就不怕他们怀疑到你头上?”
年花花皱眉,她不想跟诸葛景锋解释,实际上她也觉得有些直觉解释不清楚,所以干脆沉默不语。
诸葛景锋气道:“你好好躲在我这里,其他的别管了,我会给你洗脱嫌疑的。”
“我没杀人。”
“我知道。”诸葛景锋翻了个白眼。
年花花看着他,又好奇道:“就算是我杀了人,你如何为我脱罪?”
诸葛景锋眉毛一挑,嘴巴动了动,却道:“别管那么多了,你好好休息吧。这孩子……”
“他跟我一起,不能离开。”
湛儿怯生生地笑了一下,往年花花靠近了些。
诸葛景锋道:“我出去片刻,你先休息。不要随便出来。”想了想,走到床边摸着一个地方,眼睛看向年花花道:“这里,有事按一下,我就会知道。”
年花花眼睛挑了挑,这里还有机关?
诸葛景锋却是没时间解释了,又叮嘱她早早休息,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