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说你胖还就喘了。”
“甭不信呀,小爷跟你说…”
吃过饭没一会儿,钟声大响,一群书生知是院长召唤,陆续走入讲学厅。
薛夫子和另外一些讲师于台上正襟危坐,一群老学究里竟坐着一个华冠锦衣的年轻人。众学子心里估摸那便是京城来的袁大人了,便齐齐朝那边望去。
孙竹喧打量袁斯良,但见此人星眼剑眉,五官深邃,轮廓突出,脸部不似大多中原人一样呈扁平化,肤色稍稍偏黑,文雅的气质中有淡淡的野性,不怒自威,看上去有种特别的魅力,下巴突出,应该是个性强悍而决绝的人。他白玉冠顶,一身墨色长衫,腰间挂着汉白玉坠,虽无华丽之感,却也十分庄重。袁斯良面带微笑,目光在学生中转悠,看到孙竹喧那里时,眼神似有一动。
果然是人中龙凤啊,孙竹喧心里赞叹,用眼睛看向旁边,梁皎探头探脑,跟旁边满脸崇拜的宋日勤低低说着什么,想来是人家家里的八卦。徐炎只是低着头,仿佛对青石地板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而徐炎左边的司空青源直视着台上的袁斯良,紧抿双唇眼中神色凝重,有明显的敌意。
薛夫子扫视座下众弟子,清了喉咙,说:“刑部尚书袁大人近日来山东公干,今日驾临,令本书院蓬荜生辉。学而优则仕,你们今后总是要做官的,袁大人年轻有为,老夫请他给你们讲讲为官之道,你等应当潜心聆听教诲!”
袁斯良从座上站起来,修长结实的身子玉树临风,微笑着走到夫子身边,庄重中透着稍微的慵懒,对台下学子做长揖,说:“在下才疏学浅,教诲是万万谈不上的,只把为官几日的一些心得同各位分享一下而已,让各位见笑了。”
台下学子纷纷作揖还礼,心甘情愿。
袁斯良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声音低沉而洪亮,较之古裕晨多了三分气势,较之司空青源多了两分沉稳。孙竹喧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晃眼间,前排的古裕晨面带微笑频频点头,左边的徐炎还在研究青石地板,司空青源依旧面带愠色。
一席话完毕,学子们面带艳羡纷纷称佩服,孙竹喧朝徐炎说:“此人果然乃国之栋梁,才长你我六岁便有如斯远见!”
徐炎用脚尖蹬地面,随口应到:“七岁,再过不到一个月他就二十七了。”
“你怎么知道?”
徐炎语气生硬,“我家有四个人在朝为官…”。
众人随即散去,徐炎顾不得孙竹喧,抬起脚便往讲学厅外走。学监在后面喊:“徐炎,来会客厅一下。”徐炎一只脚刚跨过门栏,立刻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孙竹喧上前掐他,说:
“还不快去,想被学监罚是不是?”
徐炎跺了跺脚,转头往会客厅走去,姿势像只抽筋的蚱蜢。
孙竹喧纳闷:“袁斯良找他干嘛?”
梁皎在意料之中现身:“徐炎兄是袁大人的小舅子。”
“真的?”
“袁、徐两家八年前联姻,袁斯良娶了徐家长女。”
每到秋季的时候,孙竹喧身上会长一些红色疙瘩,一片一片的分布在背上、四肢山,又痒又痛,不敢挠,否则红疙瘩长得更多。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孙竹喧吃不好睡不好,憔悴得厉害。以前家里不知请了多少大夫都没办法,各种黑色棕色的药汁不支持了多少,外敷药物弄得身上两三个月都臭烘烘的。大夫们只说是生下来体内含毒,虽然对性命无妨,但每到秋季便有可能长疙瘩。没有正对性强的药石,只能忍着等疙瘩消失。
来学院后,在学院打杂的郑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种偏方,用几种草药混在一起泡水给孙竹喧喝,虽然秋天身上一样要长红疙瘩,但痒和疼减轻了许多,精神不错。几种草药虽不是名贵的玩意儿,但有一味叫:“串茄子”的草药,只每年夏天长在山谷里,还得趁早上辰时去采,铺在大太阳下晒干后,药效才好。
孙竹喧让郑伯把方子给他想自己下山配,郑伯说:“串茄子,我家附近的山谷长的有,到时候采了晒干送来便是,公子不用特地去药店的。”孙竹喧想想也好,便逢年过节的给郑伯送点吃的、穿的,一入秋便去找他拿药。
梧桐叶已有枯黄的趋势,算了算,长疙瘩的日子果然到了,孙竹喧优哉游哉往书院后厨找郑伯去。后院厨房很大,厨子加上小厮将近二十来人。跨进后院,见古裕晨从里面走出来,孙竹喧作揖道:“裕晨。”
古裕晨还礼:“竹喧。”眉目似喜。
孙竹喧侧过身往里走,古裕晨说:“孙兄的宿疾可还好?”
孙竹喧顿住,偏院门有点高,一脚刚跨过去,听见古裕晨问他,立马站住,身子不稳,眼见就要倒下去,嘴中还说着:“差不多,差不多…”
古裕晨急忙扶住他,说了声小心,“孙兄这段时间小心些,衣服穿够,下山时最好不要吃海味和喝酒。”
孙竹喧满脸通红,心跳重重一下,说:“有劳古兄挂心,小病而已,不碍事的。”
古裕晨将手中骨扇转了转,默默离开。
孙竹喧想,古裕晨怎么知道自己每月底和要徐炎下山胡吃海喝?突然拍脑袋,是了,他们这票人下山除了吃喝还能干什么,难不成约着当地著名酸儒们吟诗作画?加重力道又拍自己一下,暗骂:你小子怎么还不长记性,给人家敷衍着关心两句就心神荡漾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忘得了。
然后往厨房走去,脚步不自觉轻快了很多。
主厨张老头正坐在厨房门口抽旱烟,周围摆着些干草,孙竹喧上前问:“张师傅,郑伯在吗?”
“在呢,你往里面瞧去”,一口烟喷过来,呛得孙竹喧直咳嗽。
郑伯从内壁发黑的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笑:“孙公子来得巧啊,喏,这是配好的草药,拿回去天天泡水喝,保管身子没那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