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一怔,一声冷笑:“丫头,少在老夫面前耍小聪明,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什么也不要多问。”
我毫不示弱:“不是耍小聪明,而是我真的要弄明白,大叔,命是我自己的,我要弄明白有什么错吗?为什么要一直让我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说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吗?为什么还揪着过去紧紧不放?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我是说过,也的确是那样打算的,但是,不是我揪着过去不放,而是过去揪着我不放,是大叔你揪着过去不放,否则的话,这解药弄来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而大叔,也不用整日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出鬼没了。”
他沉默了下来,哑娘一身颓然,无力的坐在床边,看向我的眼中,精明取代了往日的温柔。
过了好久,灰袍人叹息一声:“丫头,这件事牵扯甚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只能告诉你,我和哑娘答应过你的父母,要照顾你到十六岁,我们只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但你要走怎样的路,还要全靠你自己拿主意。这人的事,或许你做的对,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你都要多留个心眼!”
“父母?”我一怔,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提这两个字,他们是谁?现在在哪里?发生过什么事情,要将我托付给这两人,为什么还只照顾我到十六岁?
心中满满的疑惑,我想问,却又害怕听不到答案。抬头间,却看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怔怔的发呆:
是不是我真的很傻,真的太任性了!两人竟是我那从未谋面的父母托付之人,对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恶意,但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怀疑他们,一次次的自作主张。
前生,和妹妹相依为命,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我在打理,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今生,虽然环境完全变了,但是凡事喜欢自己操持的习惯还是没变。
对身边这两人,我始终放心不下,再加上刚刚醒来那晚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更是对他们处处防备,甚至带着孩子气的事事都要和他们对着干。或许,是我太任性了,无论如何,两人保护我之心都是真诚的。
“父皇,求求你,放过母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梦呓般的低喃突然打断我的沉思,吓我一大跳,转身,正看到躺在床上的文清昊依然双眼紧闭,双颊潮红,口中却含混不清的说着梦话。
“你是不是要醒了!”我仔细的为他擦拭着满脸的汗水,低头看着那张清逸俊秀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的碰了一下,手却突然被他一把紧握住。
心中一紧:完了,吃人豆腐被抓了个正着!眼光一扫,看到他依然紧闭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心中一松:原来他只是在做梦。
手上的冻疮今天被缰绳勒的都已经裂开,虽然抹了药,但是一碰还是像被刀子割裂一样的疼痛。我龇牙咧嘴的同他的手奋斗着,想要拯救出自己可怜的右手,没想到他沉睡中的力气依然大的惊人,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
“皇姐,不要走……别走!”我的手被他更加有力的握着,我咬唇抽气捂嘴,但看他睡梦中眉头皱的紧紧的样子,听他语气中的哀求,我心中一软,放弃了挣扎,顺从的任由他握着。
“皇姐,不要丢下清儿……母后已经走了……”
“父皇,求求你,放了母后……”
“婶娘……怎么会成为皇后……”
“我恨你……不是我父皇……是魔鬼……”
……
他不停的喃喃自语,我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开始还听得不耐烦:切,烧糊涂了,就知道说胡话!
但是,随着他的话,我的心越来越沉:他说的,可不像是简单的胡话,听他的话,难道,和皇室有关,或者是更亲近的关系——是一名王子?
带上了好奇心,我想要听明白一些,无奈他断断续续的梦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听得我稀里糊涂,想要顺着他的话诱骗他说清楚一些,想想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还是干瞪着眼任由他自言自语了!
“皇姐……不要走……不要走……”
只剩下这一句在反复絮叨,他双手抱紧我的手紧紧放在心口,说什么也不松开。
“好,我不走,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为了我那只已经渗出血来的手,我只好和言细语的不停安慰他,轻轻的拍拍他的手,慢慢的抚平他紧蹙的额头:看他的样子,一定有一段辛酸的往事吧!
渐渐的,他的情绪安定了下来,脸上的红潮退去不少,额头舒展开来,不再胡言乱语,开始安静的睡去,只是,双手依然紧紧的抱着我的手。
“哼,把阿丑那个丫头给我揪出来!”带着怒意的一声厉喝,把正想趴下睡一觉的我吓一大跳。凝神细听,这才注意到,外面竟然一片乱糟糟。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文清昊,心中有些焦急: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他问起来,我该怎么说,说不清道不明的,这可怎么办?
忍着手被撕裂般的疼痛,我费力的挣脱出自己的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大步跨了出去。
“吱”房门打开,带着微寒的夜风迎面扑来,眼前骤然一花,我立即闭了眼,适应了一下门外的光亮才慢慢睁开。
陋室外面的空地上,六七只灯笼明晃晃的耀人眼,两个年轻的姑娘和两个粗使婆子,在一身丽装的月妈妈的带领下,正将我们的房间围住。
来这里以后,我还是第二次见月妈妈,每次见她都是如此众星拱月。我迅速的打量一眼众人凝重的脸色,心中一紧,上次是携美踏雪,这次怎么看起来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赶紧上前给月妈妈屈膝行礼。
“月妈妈,这么晚了,您怎么亲自来了,要是有什么吩咐,您嘱托小丫头来传一声就是了,何必这么远的亲自跑来呢?”
微笑着几句话说出,灯光下的众人脸色一阵恍惚,阴晴不定,月妈妈一双妩媚的大眼上下打量我一番:“丫头,听说你前一阵子脑袋烧坏了,看来这倒是真的,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我的眼光迅速在她那件百蝶戏花的嫩黄衣服和浓妆艳抹的脸上流连一圈,垂眼低顺的答道:“月妈妈说的是,虽然有些事记不得了,但是月妈妈您对我们的照顾和关爱雪颜都早已铭刻在心,就算脑袋不记得了,心里还是不会忘记的!”
“啧啧,你听这小嘴,真是会说话啊!”啧啧称赞着,她的脸色却突然一变:“小蹄子,少在老娘面前打马虎眼,你干的好事,打量我不知道?”
我满脸惶恐:“月妈妈,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雪颜做错什么了,让您这样生气?我要是做错了事,月妈妈您尽管教训就是,千万不要生气,整个闻香院还要全靠月妈妈支持呢!”
月妈妈冷哼一声:“不明白什么意思?小蹄子,少在老娘面前装蒜,我问你,哑娘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月妈妈没有遇到她吗?刚才她突然肚子疼,捂着肚子跑出去了,现在应该还在茅厕吧!”我带着委屈怯生生的回答,暗暗思量月妈妈今天如此劳师动众来这里的原因。
“月妈妈,和这个丑丫头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还是赶紧问问她把小姐的手镯弄哪里去了?”月妈妈身后一个瘦长脸的小姑娘细长的眼睛往上一挑,不屑的打断我的话。
我眼光轻轻的在她那张虽然稚嫩但傲慢的脸上略微一扫,大眼睛无辜的一眨,便落在了月妈妈的脸上,果然,月妈妈嘴角一挑,面带不耐的斜睨她一眼:“问不问我自然有数,还用的着你来教我?”
“绿袖不敢,请月妈妈责罚!”小姑娘闻言脸色一变,立即低下了头,惶恐的眼神看向我却带了怒意,我早已低下了头,做温顺惶恐状。
“哼!”月妈妈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我:“阿丑丫头,我来问你,哑娘今天从厨房拿来的那个手镯藏哪里去了?你给我老实回答,不用害怕,我只是想要帮助菊香找回手镯,不会惩罚你的!”
我满脸茫然:“月妈妈,什么手镯啊,阿丑没有见过,也没见哑娘拿过,等一下哑娘回来,我们问一问她有没有见谁替菊香姑娘把手镯收起来了。”
“你没见?好,很好!”月妈妈语气低沉,还未开口,却见她身旁那位嘴角一颗大痦子的婆子探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声,我心中立即大叫不妙:这孙婆子是洗衣服的管事,平时就有意为难我,这次恐怕要来个落井下石吧!
果然,月妈妈的脸色立即变了,看我的眼光严厉起来:“好啊,阿丑丫头,原来你已经两天没有去洗衣服了,你可真是越来越本事了!我看这闻香院都快成你的后院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月妈妈,阿丑不敢!”我立即低头垂手,满脸恐慌,心中却有些焦急,不知道该找个怎样合适的借口,眼光不经意的扫到垂下来的手背,心中一动,立即怯生生的抬头,满脸委屈,大大的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
“月妈妈,不是阿丑要偷懒,而是因为阿丑的手这两天疼的真的没法沾水了,你看,血水和脓水都化在一起了……”
说着话,我怯生生的把今天被马缰绳撕破的双手手背伸出来,一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另一手鲜血已经渗出来了,在烛光下,看起来分外恐怖,月妈妈只是扫了一眼,立即转过头,但还是不屑的从鼻子中冷哼一声。
我看着她的神色,继续委屈的说下去:“当然,这点小伤也并不能影响我洗衣服,不过,月妈妈,您也知道,姑娘们的衣服都那么名贵,我怕不小心将手上的这些……弄到衣服上,那就……”
我的头垂了下来,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微不可闻,夜风呼呼的吹着,眼前突然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月妈妈,我们是来帮助菊香姑娘找回手镯的,这位阿丑姑娘的事,等您有空的时候再处置也不迟啊,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前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看,我们是不是……”
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突然打破了片刻的沉默,我抬眼,看到一个脸上带些婴儿肥的小姑娘正笑着对月妈妈说话,一身红色衣服在夜色中特别耀眼,看年龄不超过十岁,但是语气中透着成熟稳重,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将她记在了心中。
“嗯,红盈小丫头说的有理,菊香那丫头为了这手镯在前院又哭又闹的,信誓旦旦的说有人看到哑娘拿走了,害的老娘还要亲自跑一趟,要是找不到,看我不打烂她的皮!”
说着,她妩媚的眼光一扫众人,在我们那间略显黑暗的陋室中轻轻一瞥,厉声吩咐:“你们,进去给我搜,一定要将菊香那只手镯给我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