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维尼亚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还有好多话想和儿子说,还有好多事情想对儿子交代,看着儿子那张还满是稚气的小脸,为他将来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担忧,她不求他出人头地,封侯封爵,只求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好好的活着,哪怕是平淡一点,平凡一点也没关系。
她不害怕死亡,却害怕儿子的命运像预言那样变得晦暗莫测,纳维尼亚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十多年的秘密告诉纳吉,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儿子永远也不要接触到这些讳莫如深的秘密,希望这些秘密随着自己的离去也永远的消失,可是却不能不担心莫测的命运,最终还是会将儿子拉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纳维尼亚的内心,狠狠的挣扎着,矛盾着,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隐瞒,她只能祈求上天让纳吉远离不幸,远离那可怕的一切。
“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她深深地看着纳吉,用手指沿着他的脸庞轮廓细细摩挲,仔细描绘着,好像要把他刻进自己的心里,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纳吉心中恐慌更甚,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勉强的牵出一抹笑容,急切地说道:“妈妈,你不要担心,你会好起来的,我带你去更大的城市,找更多的更好的医生,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
“好孩子……”纳维尼亚忍不住心里的悲切,声音不禁有些哽咽,但她立刻抑制住了,紧紧闭了闭眼,压抑住心里的疼痛,重新平静下来,露出微笑。
她抚摸着纳吉因为长期疏于打理,而显得脏乱的头发,轻声说道:“你去打盆水来吧?妈妈想给你洗洗头发。”
“恩……”母亲总是教导他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的仪表,可这段时间自己跟人打了两三次架,有一次还滚到泥坑里去了,却因为自暴自弃而懒得打理,现在自己浑身的脏污被母亲看见了,纳吉也显得有些羞惭,他点了点头,听话的出去打水。
这时,隐身在墙角的噬魂兽从阴影里现出身形来,居高临下的立在纳维尼亚面前,他浑身漆黑,只有两只眼睛幽幽的亮着冰蓝色的光芒,庞大的体态,臃肿的身体,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腐肉般的恶臭,就像是一头泡在水里已经膨胀了的死猪一般,身上还裹满了黑色沥青状的物质,层层叠叠起伏不定,却不见丝毫滴落。
除了签订契约时见过一面,这么多年来,虽然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但从来也没看见过他显出身形,此刻看他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纳维尼亚明白,自己的时间快要到了。
“我还有多少时间?”她注视着眼前体态狰狞的妖魔,眼中却没有一丝恐惧,平静的问道。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噬魂兽倨傲的的宣判着她的死刑,眼里只有赤裸裸的贪婪,没有一丝同情,要不是对云岚还有一些忌惮,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女人最后的甜美灵魂据为己有。
“那好,太阳升起之前,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纳维尼亚轻皱着眉头淡然的说。
“好好享受最后的天伦之乐吧。”噬魂兽冷冷的笑着,渐渐隐去身形。
看着噬魂兽消失在空气之中,纳维尼亚刚才一直伪装的淡然一下子就崩塌了,她按住疼得发紧的胸口,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是胸腔中翻涌而上难以抑制的疼痛,却让她浑身发抖,她好舍不得,舍不得就此离去,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儿子,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可怕的世界上生存,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让她心如刀割。
必须忍耐,必须坚强,不能让儿子看出什么来,作为一个母亲,不想让孩子受伤的坚定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在儿子进屋的前一刻收敛起悲容。
纳吉拿了一张方凳放在床前,把端来的水盆放上去,好方便母亲为他洗头,虽然已经年龄不小认为自己已经算是个男人了,还让母亲帮自己洗头发多少让他感到有些羞赧,但他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愿,自己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母亲高兴就好。
他低着头感受着母亲清瘦的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边做着清洁,边梳理着发丝,心里却很乱,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盘绕,挥之不去,因为背着身体,他并没有看到母亲无声的泪滴,一滴滴的滴在他的头发上,瞬间消失在发丝里。
两人就这样无言的,默默地感受着母子之间的温情,可是心里却萦绕着各种复杂的滋味,让他们涩涩难宁。
洗完了头发,纳维尼亚用布巾帮他擦去了发丝上多余的水分,还擦了擦脸,细细的了端详一番,见都整理妥当,才满足的笑了,做完了这些,她已经再也没有体力支撑,只能颓然的躺回床上。
“纳吉,你去帮妈妈把方砖下的小盒子取来。”她对儿子吩咐道。
纳吉走到墙角,把最边角上的那块方砖起开,拿出了里面的小盒子转身回去交给母亲。
他知道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藏着母亲很重视的东西,那是他们在火灾后,专门去废墟里面取回来的,母亲一直把这件东西藏得很隐秘,要不是那场火灾,可能自己也会不知道。
纳维尼亚沉默地凝视着手中的小盒子,轻轻用手指抹去了上面的灰尘,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皮质的大概手指粗细的圆筒,她从筒里倒出来一颗流光溢彩的明珠和一卷用火漆封了口的黑色皮纸卷,连同皮质圆筒一起递给纳吉,郑重地说道:“这两件东西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将来你也许能用得上。”
见母亲说的慎重,纳吉小心的接了过来,那一卷皮纸和皮筒,明明是软皮质地,可是握在手中却感到一股凉凉的寒气,他觉得很是诧异,不解的询问道:“这是什么做的?怎么摸起来凉凉的?”
纳维尼亚脸上浮起回忆般的神色,怔忡了半天,才微微一笑,向他解释道:“这是深海中的妖魔银海曼的皮做的,看起来柔软却非常坚韧,不怕水火,也不惧尖刃,一般的笔墨也无法在上面成书,只能用银海曼自身的血液才能在上面留下印记,而银海曼浑身漆黑,唯独血液是亮银色的,这颗明珠则是银海曼的魔核。”
见儿子拿着那卷封了口的皮纸卷翻来覆去的看,知道他有些好奇里面的内容,便接着说道:“这是关于水灵基的灵力法门,只有等你将来觉醒了灵力才能用得上,如果你一直没有觉醒,这两样东西也可以换一笔足够的财富,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纳吉,答应妈妈一件事。”纳维尼亚忽然转了话题。
母亲严肃的口吻让纳吉觉得心慌,他觉得母亲接下来说的话一定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正亟待开口阻止,却被母亲以眼神制止,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不要,你不会死的!”纳维尼亚的话刚说出口就被纳吉急切的打断,“我不会要你死的!”他扑进母亲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生怕母亲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纳吉,听话。”被纳吉一时急切下没有控制好的力道冲撞得胸口一片钝痛,但纳维尼亚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详装嗔怒地责怪道,但满脸的悲伤却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她想把纳吉从怀里拉起来,但他却把头深深地埋在她怀中,耍起了无赖,不愿再抬头听她说那些他不愿意听的话。
她只得抱着儿子,轻轻地抚摸着他还有些****的头发,轻哄般的放柔声音:“纳吉,一定要答应我,这是妈妈对你最后的要求。”
“不要!不要!不要!”纳吉使劲的摇着头,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他急着反对,急着想摆脱这一切,却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渐渐变成绝望的恐慌。
“孩子,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只需要记住,妈妈爱你,妈妈希望你能带着这份爱坚强的活下去。”纳维尼亚捧着儿子的脸颊,看着他满面泪痕,再也忍不住悲怆,决堤的泪水,汹涌而下。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答应!”纳吉只能不住的摇着头,表示坚决,希望母亲能收回这些话。
“答应我!”纳维尼亚捧住他不断摇动的脑袋,强迫他正视自己,语气因为心情急切也变得严厉起来,她知道儿子是个非常孝顺非常听话的孩子,只要他答应,便一定能遵守对自己的承诺,所以才如此急迫的需要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
看着母亲满面悲戚,泪如雨下,不忍心再违背母亲的意愿,想着先顺从她的心意答应下来让她安心养病,纳吉便满眼含泪的点点头,勉强答应下来。
见他点头,纳维尼亚心内轻松下来,她用手指拭****脸上的泪痕,与他额头相抵,轻声说道:“我以前对你说过,千万不要接近艾尔兰蒂斯,也千万不要把你背上的印记给任何人看,这两件事你一定要记得,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要牢牢记住就好。”
对母亲所说的话,纳吉都一一点头答应下来,心里的恐惧,心里的不安,心里的慌乱,让他心惊胆战,此刻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心思,只希望母亲安心就好。
儿子的顺从,让纳维尼亚稍稍放宽了心,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对自己的孩子放下心来,永远都会担忧,永远都会牵肠挂肚。
细细的嘱咐,密密的提点,事无巨细,只希望能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每一分需要提防的危险,每一件需要注意的事,都对他提醒一遍,好让他对一切都有个万全的准备,可是想要说的话还有那么多,担心的事还有那么多,时间却是无情的,等她注意过来时,天光已经渐渐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