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蝉在树上叫的人心烦难耐,连着往日到园中闲步的惯例也免了去。不知怎的,这几日心绪总是有些不安宁。
这一日,贵喜如常前来探望,我出内堂时,正瞧见他与愠亦告辞,不由开口笑道,“今日公公可来晚了好些时辰。”贵喜闻言面色一滞,随即忙又堆起了笑,“是奴才懒怠了,望小主见谅。”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讲话,然而却见他面上划过一抹迟疑,不由问道,“公公可是有什么急事赶着去做?”贵喜仿佛回神般,慌忙摇头,“没有没有。”见到此景我禁不住轻轻蹙眉,贵喜今日……情绪似乎不大对。
想到此处,我眸中带了笑,“公公可是有何难处?但说无妨。”贵喜闻言越发赔笑不已,只连连摆手道,“奴才能有什么难处,多谢小主挂心。”“小姐,是时候该传膳了。”愠亦忽的插了一句嘴,侧头看向愠亦,却见她面容平静无一丝不妥之处。
望着这貌似寻常的两人,娥眉不由拧在了一起,疑虑逐深。
“姑姑,不知怎的我想用些芙蓉糕,你去厨房命人做些吧。”我轻轻启唇,神色淡然。“这……”愠亦面容微变,偷眼看向贵喜,犹豫不止。“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事情?”我只佯装不觉,含笑开口。愠亦闻声不再多言,匆匆一礼,疾步向厨房走去。
“贵喜公公。”见我唤他,贵喜忙上前躬身一步,“小主有何吩咐?”低头瞧着自己方涂好丹蔻的指甲,我悠悠道,“自我瞧见你的时候便发觉你心绪不似平日,愠亦本是不多话的人,今日竟破天荒的插起嘴来,若换做了素胭倒不算稀奇。我不过想知道你们瞒下了什么事情,不知公公可否相告?”话音一落,却见贵喜额上已然满是冷汗。
见状我不由心下暗惊,莫非宫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正欲开口催促,却见愠亦快步跑来,牵着我的手便哀声道,“奴婢求您,小姐莫要再问了!”
轻抬起头,愠亦满面哀求之色,望向贵喜,亦是目光躲闪闭口不言。
堂内一时寂静非常,看了看这两人,我扬起娥眉,唇齿间清晰而淡漠的吐出一个字,“说。”
愠亦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贵喜面容哀戚,颤颤张开了嘴,“皇上……”“公公不能说啊!”猛然回神的愠亦一把扯住贵喜的衣袖。强忍心下涌出的不详感,我面色一凌,喝道,“说!”
“小姐!公公你……”“皇上他遭人暗算,重伤不起了!”
刹时,我犹如被当头一棒砸在了原地,身子紧绷手足冰凉。
“小姐……”愠亦双手轻颤着推了推我,“小姐您怎么样了?!”
眼前略显模糊,我怔怔转头,愠亦焦急忧虑的面庞逐渐清晰了起来。转眸看向一旁神情呆滞的贵喜,“你说皇上……怎么了?”轻轻开口,眉目间显现出一丝希冀。愠亦闻言顿时泪水绝提,“小姐!”摆了摆手,我示意愠亦不要说话,只一心盯着贵喜不放。
贵喜身子一颤,含泪抬头,随即重重跪在了地上,“皇上……重伤不起了。”
愠亦微张了张嘴,却哑然无声。
轻轻坐下,示意贵喜起身,我仿若沉静如常,“什么时候的事?”“今日清晨传来的密信。”贵喜声音细不可闻。微点了点头,我又道,“都有谁知道?”贵喜闻言略一思索,神色迟疑,“皇后娘娘那里奴才还没来得及禀告,也不知皇上是否还传信给了别人。”
阖眸深深吸气,待睁开眼,已是一片淡然。“快快准备一匹好马过来,我要赶路。”愠亦大惊,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臂,“小姐万万不可!”贵喜亦是满脸惊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去西北的道路向来极不平静,偏又逢两国交战的时候,只您独自一人着实太过危险!还请小主三思啊!”贵喜说罢,连着愠亦也跪在了我的面前。
淡淡看着跪而不起的两人,我语气不变,“主意已定,无论你二人说什么都是无用,快去准备吧。”愠亦闻言还要开口,见我转眸一瞥,终是颓然长叹一声。
不理会她二人忧虑万分的神色,我独自朝着响榭廊走去。
凝目看向那一池春水,眼前恍惚浮现出宫中时常漫步而行的太液池。
呆坐在廊前,目光掠过朵朵悠然摆动的莲花,倏地停留在一片翠绿的叶上。
那是一株并蒂莲。
泪水,终于滑落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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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不要去了好不好?奴婢求您了!”素胭自我起身时便说个不停,无奈拉开她的手,我笑道,“念叨了这么久也不嫌累得慌,还是快去帮我收拾行装吧。”素胭神情可怜的看着我,却是不肯挪动步子。伸手轻点她的额,我唤来愠亦带她离开了正堂。
我一人独行,行装自然是越少越好,因此只主要带了些金银细软,衣裳也不过多拿了一件用以替换。
不多时,愠亦端着手中白瓷镂花的碟子走出了厨房,见到我忙扯上笑,“早膳是奴婢与素胭姑娘亲自准备的,都是您平日喜爱的菜肴。既然小姐心意已定,那奴婢等人便愿小姐一路平安吧。”我看在眼里,心下暖意连连。
待用过了早膳,贵喜已然在园外牵马静候了。
“小姐,且不说您一人去西北,就是骑马,您可学过?”愠亦面上略显轻松之态,许是吃定了我不会一般。我闻言,拉住马鞍一个翻身,随即利落的骑在了马背上。“小姐你……”素胭见状吃惊的看着我,我跨好包袱朝着他们浅浅一笑,“你们保重自身,我去了。”说罢,不待他们再作言语便轻喝出口,“驾!”
瞬时,骏马如离弦之箭,伴随着“笃笃”的马蹄声,只余下一个纤细的身影与踏痕,飞快窜出了身后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