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碧珩仰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这几天她在练艺和递送茶水小菜的间隙里，乘着没人注意到她的时侯稍微留意了一下，这云烟阁虽外表松懈，实质上防犯却是极为严密，五六十位护院分了好几班日夜往来巡视，若是想混水摸鱼逃出去，难度极大。
碧珩翻身坐起，又不受力一下子懒懒地倒了回去，压得缀了流苏床帐的宽大木床一阵“吱咯咯”震动。
这一百多位大大小小良莠参差的姑娘们齐聚，虽明面里热闹繁华，却又没听说过有哪一个姑娘闹事或者出逃过…
不想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肯定不会像以前在寮子里那般容易让她找得到机会。
只是不知妈妈给她的时间还有多久，还从没给过她明确的答案，碧珩有些担心时间不够，到时手忙脚乱成不了事。
碧珩又翻身坐起，麻利地套着衣服系罗裙。还是顾好眼前，跟师傅学好琴先。
学琴，学舞，这一天还是一如以往，无惊无险，很快就到了晚饭时分。
现在还没得吃，做下人就是这样，别人吃着你看着，别人闲着你忙着，要忙里偷闲才能抽时间去吃几口饱饭。许是因为学琴又学舞，用了脑子又动了体力，碧珩现在就有些腹中饥饥，去只能先端了一托盘饭菜美酒送往红茜姑娘房里去。
就要见到这楼里的另一大红牌花魁娘子了，先见识过了与之齐名的翠翘姑娘，不知这位红茜姑娘是不是同样的美艳绝伦，碧珩对她就很有些好奇。
进到外间，碧珩低着头屈了膝行礼，却并未叫她进去，只是听到有个温柔的女声轻轻地吩咐了句，珠圆玉润，于是就有个小丫鬟过来接了托盘进去。
等了一会，只闻得帘后那圆润的女声轻言温语地对了谁正介绍着各色菜式，用料火候，选材取典，貌似极殷勤。良久，并没人来搭理碧珩，她只得接过了刚才那位小丫鬟递过来的空托盘，福了福转回身去。
眼角余光里似乎隐约中看到的那一幅男子青衫下摆和搁在旁边的粉色薄纱衣袖也随着这一转身从眼底消失不见，却也更添了些别样的暧昧情愫。
虽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碧珩转回时却也还是有些莫名的激动，和好奇心未被满足时的莫名失意失落。很有些前世里那些小太妹们追星不成时的情绪，碧珩心里自嘲道。
正无意识地低了头行走，这时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泥块，碧珩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四处张望。
只见左边三四米处一丛冬青叶子正喇喇摇摆晃动，碧珩不动声色，歪着脑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提起躲着那个人的后领来。
那人只扎了头到胸前，碧珩好气又好笑。看这人年纪也像不是很小，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做出这样幼稚的事，还敢做不敢认。
“躲什么躲，还躲得掉么。你看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要怎么赔？”碧珩轻扯着沾了泥点泥印的衣服唬他。
“唔…我没钱。”
没钱你还做坏事…
碧珩其实本也并没有真想要他赔的意思，洗洗就是了。只是这一会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却记起正是昨天那个“霸王睡”，没钱还来嫖妓的人来。很奇怪他今天怎么又来了这里，也不知真傻还是假傻，于是就起了要逗逗他的心思。
“那我可不管，你弄坏了我的衣服，就得赔。”
那人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望着她，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就那一下，又没用力，怎么就坏了？！”
那表情，明明就是你在耍无赖！
那我还是真要无赖到底了。这几天生活得舒适了，碧珩放松了些下来，也就起了玩心，拉起他的衣襟笑问道：“嘿，你该不会是真的被留在这儿做工抵债了吧？！好吧，看你那么可怜的份上，我也不要你陪衣服了，就在你端菜送饭的时候把我那一份也一并送了就可以了，反正你腿也长。”
那少年脸更是涨红了几分，似乎又很有些不忿，挥开她的手：“说什么呢，谁谁谁那个抵什么债了。就那点银子小爷还没放在心上，昨天就拿来了。”说着还眉头一挑一挑，要多不耐有多不耐。
就吹吧你！
碧珩想起他昨天的狼狈样儿，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哦，那你今天又来做什么？”说着又不停地瞅得他不自在，“哟，昨儿没钱，莫非今儿就有钱来吃花酒了不成，小小年纪不学好……”
似乎说到了那少年的禁忌，他很有些不耐烦地打断碧珩的话：“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谁过来吃花酒了，我是来讨账的。”
后面那几个字，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都快要低到尘埃里了。
碧珩很有些意外，昨天还是被人讨债的，今天就要来讨账了！
这里又会有谁会欠他的钱来…
于是碧珩笑眯眯地望着他，故意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说道：“哟，我没听错吧！你家大人知道吗？谁欠了你多少银子？”
看他的言行举止，还有昨儿那一出闹剧，碧珩就是看不出他的成熟来，感觉心理年龄该是比他外表的十六七岁还要小一点。再加上昨天那点钱也拿不出来，哪里会有钱放债，不觉就对他的话相信不起来。
再说，就算是真有人欠了他钱，也该不会有多少。
少年耿起脖子，僵硬地说道：“要你管…”
碧珩看他不肯说，越发认定他是背着家人偷偷来喝花酒，被她两番碰到了又不好意思，就很有些不以为然。于是未待他再说话，己是懒懒地堵他道：“算了，我这衣服也不要你赔了。小孩子，说谎话不好。要过来找女人又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到这里找女人的男人多了去了，虽是不怎么好，却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说完兴趣缺缺，提了步就准备走。
少年见她说得直白，脸上阵红阵白，很不好看。想反驳她言语粗俗，又想起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的要求也不怎么合理，本来准备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直把他耿得脸红脖子粗的。
又见她不相信要走的样子，就有些急了起来，慌忙拉住她不让她走：“谁找女人了，我真是来要钱的。”
碧珩拿眼盯住他拉住她衣袖的手，片晌，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少年见了她那眼神，心里有此发毛起来，突然有些很不好的感觉。碧珩却是突然对了他一笑，笑容里有着以前从没有过的妩媚，又盯了他拉住她衣袖的那只手，左瞧右瞧，上瞧下瞧，只看得他不自在，才说道：“你看看，还说不是来找女人的…”
少年慌忙把手松开，碧珩得意地甩了甩袖子，朝着他睨笑了一眼。
少年有一瞬的恍惚，马上又呐呐地小声念叨：“我真是来拿钱的，说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看他来来去去就这句，碧珩就有些不耐烦：“行了，快说吧，跟谁拿钱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警觉地盯住他，“你别说是跟我哟，我好像是不欠你什么的？！”
碧珩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心里就有些不妙起来。莫名其妙，没什么事他干嘛扔自己泥巴，还老神在在地这些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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