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罗最后终于如愿，跟随了那位妈妈登车而去。
她与那几位被选中的女童上了同一辆马车，摇摇晃晃，挤挤挨挨。她的心也就随着一沉一浮的，喜悦，后怕，还有对她临时选的这块跳板的不确定与对从今以后生活的希冀憧憬和担忧。
摇晃了两刻钟左右，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揭了车帘来招她们下去。
出来就见一条宽阔热闹的大街，两边灯火辉煌，倒映得沿街两排大大的红灯笼都有些暗淡了。
云烟阁。
迎来送往，人流如织。
众人进得楼来，丝竹盈耳，香风阵阵，众多金环翠绕，绫罗披身的妙龄女子穿梭往来，一个个俱都出落得楚楚动人，千娇百媚。前面楼堂里珠帘纱缦，器具摆设，一样一样都秀美精致，华贵优雅，自是从前那烟花巷里最低等的娼寮子里所不曾见不能比拟的，人人都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几位，就是这次挑来的小妹妹们么，香姨？”突然一声清冷的女子言语传自众人头顶，轻越婉转，虽冷冽却又不掩其圆润。
众人顺势抬头，只见楼上红漆阑干上斜倚了一位丽人，五官较深刻，眉如远山，肤若凝脂，身穿一件赭红色百褶长裙，淡褐披肩，露出大半的胸脯，随意一个动作就很好的融合诠释了清冷倨傲与艳丽妩媚这两种不同风格的结合体。
“是呀，翠翘你不在里面为吴公子清弹助兴，过来这里做什么？”
宁罗一看，原来是早先在寮子里质疑过她的那位二十三四的艳丽女子，原来她叫香姨么，看年纪也不大呀，于是宁罗记下了。
翠翘听这一说，自讨了没趣，也就没再坚持，慵懒地斜睨了眼一挑眉，让众人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烟视媚行，就一甩袖直往通往后院的回廊走去。
一阵咽咽嗡嗡的耳语声，有惊叹的，羡慕的，不以为然的…更有人私下里嘀咕着“以后我也会像她现在一样”。到底年轻，好奇心重，过多不一会儿自然又转了眼神到别的地方，暗暗喟叹。
这几位新买的女童年纪虽小，到底也曾经是在寮子里经过特别培训过的“精英”人物，没多久也都很快就按萘住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围到了那位曾给了宁罗机会的年纪稍大的妈妈身边，静候吩咐。
对她们的表现妈妈似乎很满意，微颔了首挨个问了年龄姓名，年纪小的还是先拨了到姑娘房里去伺候，顺便让人教习些技艺，先让丽娘带了到处看看，熟悉下环境。
宁罗正打算跟了她们走，妈妈突然叫住她，宁罗忙惴惴地停住了站在原地。
妈妈态度很和蔼地看着她笑，宁罗顺势也缓和了下来，心事也放下了几分，暗想可能这次还真的是遇到了贵人也说不定。
“刚才听你说名唤春兰，这名儿重了，要改一改。我们这春兰、秋菊、夏荷、冬梅都是有的了，丽娘，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名儿。”
刚才答了翠翘话的那位妇人忙接了话分说道：“妈妈，我们楼子里上百位姑娘，这名儿一时也不好起得来。碧玉刚从了良的，要不就沿着叫碧…”
原来她叫丽娘，不是香姨呀。宁罗暗暗警觉了自己的想当然，这里不比寮子，那么多位姑娘，关系也更复杂些，以后还是要更小心些的好。
“那就碧珩吧！”宁罗怕她真拿了以前的人名敷衍着安在自己头上，忙插话道。
两人一时都向她看来。
宁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未己也放下了。
“恩，也好，就这个吧。”气氛有些暗流的尴尬。就在这尴尬还只是稍微成形还未在几人之间形成难堪的隔阂时，那位妈妈淡淡地准了她。
于是宁罗暗暗地松了口气。
毕竟，在哪里都是这样，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得罪领导是要不得的。
宁罗也随了她们一起学艺，只是妈妈非但没有让她去伺候别的姑娘，还给了她单独的一间屋子，拨了个一起来的小女童来跟着她，虽她们目前还是跟了同一个师傅在学音律。
宁罗却并不高兴这种强加于她的特别与众不同的优待，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她不说，别人不说，心里都是知道的。这是因为她年纪大些，不如她们是优质潜力股，妈妈打算让她养好伤随便调教一下就开始另立门户接客了。
年纪这就大了！宁罗不由苦笑，十五岁，要是以前那些人个个都是亵童罪！
她外在本就输了一畴，还得不到好的熏陶培养，在目前看来就只能做一个二流的妓子。一个二流的妓子，听丽娘的口气这楼子里有一百多号姑娘，只不知要被排到哪里去。
宁罗不由黯然。
她虽并不想吃这一碗饭，还想着有那么一日能找到那么一个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可世事不由人，若真就这样任自己湮没在这一团脂粉堆里不冒头，那怕是以后也没什么脱身的希望，晚景堪犹了。
这日子，其实也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给了她一个学艺的拖延的时间。
她也从未忘记那一句：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那个跟她的女孩叫竺香，细皮嫩肉，一个小美人胚子，宁罗以前倒是没有见过她。
想来也是，总共也就才两三天，她又不怎么出门，若不是香巧那种时时都有差使的人，也是很难能给她凑巧碰得上的。
给宁罗安排的屋子在后院的一栋小楼的三楼上，靠东边的一间。
云烟阁，名字虽叫阁，却并不只一个“阁”的规模。这是一个园林式的小庄，前楼，也就是她们刚才在的地方挂了“云烟阁”的匾额，才是真正的云烟阁，只是作为开宴待客，听戏演舞和让一般恩客挑选自己中意妓子的地方，挑好了就带到后面房里去单独厮混，很少会在这边侍寝。
当然，也不是没有。
一般妓子的居所都是在后院林木掩映处的各个小楼里。像宁罗，若她以后要接客，就是和众人一起去前楼暖阁里等着，遇到合意的就带到后院自己房里，很有些后世坐台出台的味道。
当然，那些很红的花魁娘子，就如翠翘那一流，会有人丢了钱点名了直接去后院包场，住的地儿也自然不是她们所能比的，也自然更是不用去被人挑选的。
妓子也分三六九等，这也难怪她有刚才那样熬然冷视她们的资本了。
云烟阁在京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楼子了，这里接待的客人自然也非从前那寮子可比。来这里流连的，不是自命风流的富户公子，就是表面正经而本性好色的达官显贵。这些人有的是钱，经常舍得为了某位娘子一掷千金，越发把她们养得眼刁了起来。
正所谓千金易得，美人难求！
而宁罗，哦不，以后要叫她碧珩了，就要在这竞争激烈的温柔窝里激烈地扑腾着以求能保得自己的一时安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