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溯王府上下都为东萧受命前去赈灾的事忙的不亦乐乎,尤其是南吕,抱怨之余,也只能认命的给东萧收拾行装,谁让他跟了这么个不安分的主子呢,其实倒也不是他家主子不安分,实在是所处的地位不允许他拥有太过安逸的生活,就算你没有跟别人抢的心思,别人也会防着你。所以,当南吕看着东萧一次又一次的大难不死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淡然的笑着摇头说无所谓的时候,他都会想:要是下辈子有的选的话,那自家主子还会不会选择投胎在皇家呢?
印象中有一个画面,南吕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他见过的最真实的东萧,也是最让人心疼的东萧,平时那样一个张扬的爷,只有那一次,用着近乎绝望的语气,双瞳中盛着满满的寞落,南吕甚至觉得,东萧只要一眨眼,它们就会像泪水一样簌簌的落下来,滚到衣衫上,晕开一片。南吕还记得那晚有些风,东萧拎了一壶酒靠在栏杆上,长发拂动着面颊,他仰起头猛灌了一口,然后对着南吕缓缓地说:
“南吕啊,不是爷喜欢玩,我是怕,再不折腾点自己喜欢的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当时南吕没有理解东萧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样的表情实在不是他家爷的脸上该有的,到后来他明白了,再回想起当时的画面的时候,竟然落了泪,别人都说生在皇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谁又知道这其中的血雨腥风,堪比江湖。
南吕就这么收拾着衣服走了神,连东萧进门站在他身后都没有发现,仍旧忘情的在那自顾自的伤感,双手捧着东萧的衣服,一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表情,东萧看了半天,发现苗头不对,赶紧一巴掌拍醒他。
“你小子干什么哪!”
“啊!哎哟!我的爷,您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吓了我一跳。”南吕一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顺气,一边暗自回忆自己怎么就神游到那儿去了呢?
东萧用怀疑的眼光把他从上到下涮了一遍,又侧头看了看他正在收拾的行李,谁想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给气晕过去,用扇子敲着南吕的头语重心长的道:“我说,咱赈灾的物资皇上给出,不用你带!”
“您说什么啊,这是给您带着用的!”
“我宁愿多带点银票!除了几套衣服,把剩下的都给我拿出来!”说着东萧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南吕看着东萧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虽然被训的不情愿,不过,自己好像的确装的太多了点。
次日,东萧进宫去见了他皇兄,青霜又嘱咐了千万小心之类的话,然后领了赈灾的物资,带了大队人马,拜别了皇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此去江淮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初步估计了一下,差不多要走四天,为了避免扰民,队伍还特意绕过了城镇,走了小路。这样一来,正合了东萧的心意,直接弃了轿子改为骑马,南吕苦劝多次也没有效果,本来就难得出来一次,东萧怎么着也要玩个够本才行,哪里肯听他的唠叨,于是南吕也只得作罢了。
头天晚上大队人马投宿在一家驿馆,驿馆老板出来看时还吓了一跳,这么多人,又是箱子又是袋子的,只当是走镖的呢,东萧也没有说什么,安排了人轮流看守物资,他也就乐得去休息了。
吃饭的时候,驿馆的大堂里聚满了人,三教九流的都有,南吕的意思是把饭菜要到房间里用,省的跟那些人见面,东萧的小算盘打了一下,“哗”的一收扇子,朝门口一指。
“去大堂!”
到了大堂,东萧落了座,立刻引来不少目光的注视,的确,在一群江湖武夫之中,东萧不论是从打扮还是从气度上看,都是与之格格不入的。东萧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没有在意,自顾自的倒酒喝,南吕缩在他旁边不停地合掌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别出什么事……”
少时,几杯酒下肚后,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从天南到地北,一群人谈的没边儿没际,东萧侧耳听着,觉得甚是有趣,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去感受这种畅快的气氛,以至于连喝酒,都喝得文文雅雅的,今天见了这群人,才知道什么叫喝酒,真是不虚此行啊。
“兄弟,看你这行装,是赶着去无应山庄给司徒老庄主拜寿吧!”
“是啊!怎么,你也是?”
“那当然,无应山庄名震江湖,咱虽然不是什么人物,也得去捧个场啊!”
“说的是,我还受过司徒老庄主的恩惠呢,当然得去!”
“……”
一群人在谈论无应山庄,东萧听得来了兴趣,也顾不得什么朝廷江湖不往来的规矩了,凑上前去施了一礼,道:“各位兄台,在下东萧,方才听各位谈论这无应山庄,似乎名气很大,小弟初入江湖,还请各位指点下迷津?”
正在谈论的人扫了东萧一眼,带着怀疑的目光问道:“兄弟,你不是道上的吧?”
“何以见得?”
“看你这身打扮,说话又酸溜溜的,连无应山庄都不知道,一看就不是我们江湖上混的啊!”
东萧愣了愣,看来想装个武林人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得再拱手笑道:“各位果然是老江湖,一眼就看出小弟不是真的,只是听各位刚才说的好像很有趣,不知能否也让小弟了解一下这无应山庄?”
“那不行,不是江湖上的人,无权知道,你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一大汉粗鲁的挥挥手,示意东萧快点离开。
南吕在那边看着自家爷跟一群莽夫称兄道弟的,本来就气不过,现在又看到东萧被人赶,更加看不下去了,连忙过去拉着东萧回去,“爷,您还是别去找那气受了,跟那群人有什么好说的!”
东萧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拉回去,打开扇子使劲儿的扇着,一边还愤愤不平的嘟哝着:“竟然说我不像,爷一身的豪气,哪里不像了,我也没看出古月那小娘们样的哪里像了!”
等等!古月……?东萧愣了一下,怎么不自觉得脑海里就蹦出这么个名字来了,再仔细一回想,便想到了那人软榻上半睡半醒的模样,三分的妩媚,三分的风liu,三分的淡然,还有一分的冷冽,是那双眼睛吧,既妖娆又冰冷。
想到这里,东萧再次起身来到那群人跟前,心中暗想:我倒要看看,我长得不像江湖人,那样的家伙在江湖上能是个什么地位!
“这位兄台,小弟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
那人回头一看,不由皱眉,“怎么又是你小子啊,都说了,不能跟你说就是不能,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再问当心老子揍你!”
“哎哎,兄台别急,我不是来问无应山庄的,我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他也是个江湖人。”
“哦?”大汉稍微犹豫了一下,“那你说吧!”
“古月。”
“古月!?”
东萧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齐刷刷的变了脸色,顿时吵吵嚷嚷的一桌席变得鸦雀无声,连邻桌听到的都纷纷停了话头,向这边看来,只见那大汉瞪着眼睛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的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古月,是幽云宫宫主古月?”
东萧想了想,自己还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就连这个名字,还是机缘巧合才知道的,于是只得道:“大概是吧。”
“你废话!江湖上除了那个古月,还有哪个古月?”一旁同桌的人小心的提醒道。
“你,你怎么认识他?”
“啊,我不认识,只是听说,听说的。”东萧笑着道。
“那你最好不要再知道了,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你快走吧!”
东萧看着一桌人的表情,都是怪怪的样子,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转身离开,直到回到自己桌边,才听到那边又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在悄声谈论着什么,声音虽然低,但是凭着自己的好耳力东萧还是听到了一点:
“你们听说了么,几天前舞天盟叶群率众前去幽云宫挑衅,结果全军覆没,连自己都死在那儿了。”
“这还不算,据说古月还派人把舞天盟的余部给铲除了个干干净净,一个都不留。”
“我曾经见过他一面,绝对是个狠角色,杀起人来毫不留情。”
“但是他好像也没有主动挑过事儿,都是别人去找他的。”
“那倒也是,不过最近,又听说……”
“嘘,别说了!”
东萧听后挑了挑眉,这不问则已,一问惊人,想不到那种模样的人在江湖上也能有这种让人闻而生畏的气魄,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东萧一边游哉游哉的喝着酒,一边想着恐怕自己是无缘得见了吧,那家伙威风的模样,还真是想象不出来啊。
翌日一早用过饭后,不管江湖上怎样,东萧这边还得继续赶路,一步跨上马去,回头吩咐众人都打起精神,注意着四周的情况。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远,要下手的话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东萧心里苦笑一声,自己这条命没了就没了,不值什么,只是可惜了身后这几十条白白给自己陪葬的生命。
一行人大约走了几里地的路程,行至一山岭地带,两旁的青山绵绵延延,不高也不险,却只是无边无际的耸立着,一眼看不到头,东萧坐在马上东瞧瞧西看看,一把扇子摇啊摇的,一副游山玩水的样子。谁知冷不防前方出现了几个蒙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一把大刀扛在肩上,叫喊道:
“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东萧抬起扇子遮在眼前四下看了看,眯着眼笑道:“这位大哥,此处可没有树啊!”
“你少废话,要银子还是要命,你自己看着办!”
“放肆,皇家的道你也敢拦,没看见是奉旨赈灾的钦差么!”南吕不满的大声喝道,这一路走下来,就看着自己主子受欺负了,现在连个小小的山贼也欺负到头上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为首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不确信的问道:“你们是去赈灾的钦差,那你是溯王爷?”
“那还有假,知道厉害了吧,还不快点让开!”
本以为这下能威吓住这群人,没想到那匪头反而大笑一声,“哈哈哈,老子等的就是你,兄弟们,上!”
“南吕,一边儿躲着去!”东萧一看苗头不对,连忙大喊一声,从马上一手捞起他,一个用力把他送到了一边的角落里,自己则下马拔剑与一群人厮杀起来,后面的侍卫闻声也都纷纷冲上来抵挡,一时间一片混战。
黑衣人个个手持大刀,出招狠辣,招招致命,东萧左右抵挡,还要时时留意旁边南吕的安全,虽然武功不弱,却也难免吃力,至于随从的侍卫,更是抵挡不了一招半式便被撂倒,东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顿时胸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不顾一切的挥剑砍杀起来,从而忘记了武学最忌讳的出招混乱,一旦不管不顾的乱拼起来,最容易露出破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几招过后,果不其然,一黑衣人从侧面进攻,直砍向东萧的脖颈处,东萧避之不及,手中的剑还在另一边与人纠缠,也无法抵挡,东萧当即心下一凉:想不到自己今日竟要丧命于此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刀离东萧还有一寸,东萧自己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的时候,只听得耳边“叮”的一声,一道银光打在刀上,那把刀立刻断做了两半,再看那道银光,竟是一枚银针已嵌在地上。
持刀的黑衣人大惊,忙回头去找针的来源处,刚转身却被迎面而来的一剑贯穿了胸膛,来人仍是一青衣男子,下手既快又狠,杀了黑衣人以后,一脚踹开,也没有看东萧一眼,又去对付其他的黑衣人了。东萧显然对这突来的青衣男子还搞不清状况,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清除敌人,至于这人的来历,过后再问也不迟。
由于有了青衣人的助阵,东萧这边顺利了不少,黑衣人的数量也逐渐减少,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基本上全部歼灭了,只有青衣男子那边还有两个在做周旋,东萧本想上前去帮一把,却听得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燕菡,留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