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知何时氤氲起了一片似被那晚霞晕染成淡红的白雾,不自觉的环顾四周,只觉心下一片恻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本君遗失了。
踌躇的缓缓向前,也不知在这雾中漫无目地的走了多久,待本君反应过来时,却见自己已不知何时立于一片深壑绝壁之巅,探头下望,不过一步之遥,便已是深不见底的蔼蔼深渊。
似有所感的抬头远眺,却见另一边云雾缭绕的山崖顶峰,一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如青松挺立般抱臂而站。虽无法看清他的模样,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由内而外的冷漠,以及,那琥珀色琉璃般沉静的双眸。不知不觉想要向前再跨近一步,看清他的模样,却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阻碍了本君步伐。
徒有两山相望,在这峭壁之上,云巅之峰,我们彼此默然,相望成寂。
这一刻,仿佛灵魂的深处涌出一丝明悟。
万丈尘寰,命由此生,茕茕孑立于世万年,便如那烟云一瞬,转眼即散,似只为等来这一刻的凝眸相视。
清风习习,烟云袅袅,他悠然的回身离去,那崖上红雾如潮涌而来,在他身侧挥笔画出浓烈重彩。看他离去,本君急急忙忙的向前扑去,任本君如何的法力无边,却怎么也无法挣脱这无形的屏障,一道天堑,生生阻断了所有的瞭望。
“抚——墨。”
“起来了,什么伏魔不伏魔的,白痴。”
那人越走越急,山崖震动,碎石轰然塌裂,只觉得心如刀割,一切似如幻影,天光云寂,徘徊散去。
“起来!”
揉着额头,茫然的起身,竟有一刻恍惚不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梦中那人,眉目疏离,身影寂寥,便这般踏着云波愈行愈远。
抚墨,他是谁?
“还在发呆?被罚了七天你怎的越发笨了,不会是被罚的脑袋坏掉了吧。”幸灾乐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快点起来,小心少爷等下再罚你。”
呆呆的仰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梨画那满面嘲讽的表情,眼底似有一刻的怜悯闪过却迅速的被那副刻薄的脸孔遮盖了。
对啊,抚墨是谁本君是不知道的,但是莫子良莫三少本君还是知道的。
当初离开媚楼,本君便知以莫子良那个小人的个性,怎么可能犯下他大忌的本君,会安然无事了。
双手痛苦的捂住脸,那个不要脸的小人啊,竟然刚一回府便令人将本君丢到了府后黑屋闭门思过,这一思过就是整整七天啊。好在本君的睡功不错,七天时间基本都在本君不知不觉的睡觉中飞快的逝去了。
“那我可以出去了?”起身,用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梨画皱起的眉头,踉跄的后退了好几步站稳后,这才笑着问道。
“这不是废话嘛,别磨蹭了,”一边从袖中拿手绢嫌弃的捂住嘴鼻,一边还不忘抛个白眼给本君,“三少爷让你立刻去找他,你去了便知道了。”
“好的,那我现在就过去了。”
故意挨着她擦身而过,看着梨画心疼的看着她那身衣裳,一副气极跳脚的模样,本君好笑的快步离去。
回到自己的房中,快速的洗净,然后便向莫子良的院子跑去。
“喂,那个谁,出来。”
刚走进院门,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一声清脆女音在空旷的园中突兀的响起。
月光轻盈的攀过院中大树的梢头,隐隐约约的折射在了那正横坐在墙头的女子脸上。
长眉连娟之下,那眸球晶亮,清澈中透着伶俐,一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横放在胸前,翘起的嘴角,带着微微的倔强,那模样似那山涧一弯浅月,净染碧泉,虽不算什么绝色,却让人看的舒心不已。
“谁在外面。”便见话音刚落,本来无一人的院中,立刻多出了一条身影。
“是我,”似被莫子良压抑在周身阴郁的情绪所感染,那女子瑟缩了一下,却依旧语气僵硬的高声回到。
“你是谁?”莫子良神色不动的抬眼望去。
“我是来找那个莫玉清的,你让他出来。”那个女子不屑的扬起头,但依旧难掩眼底的紧张。
“好大的胆子。”破空而出的怒喝,让这空气都涌出紧张的气流。
“三弟。”
莫子良微抬的手,因为这一句话止住。
愕然的看着园中那脸色惨白,步履蹒跚的被林云落搀扶而出的人,没想到仅是七日未见,那个虽病弱却依旧清新俊逸的莫玉清竟会虚弱憔悴到了这般状态,连那往日不染尘埃的白衫上竟渐渐晕透出丝丝艳红的血色。
“慢点,我才给你包扎好,你干嘛非要出来。”林云落虽然嘴中还不停的抱怨着,但是依旧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到院中站定。
“大哥,你怎么可以起来走动。”原本神情晦暗不明的莫子良,暗哑的声音里也透出了一丝焦急。
“咳,我没事的。”皱眉抚胸,舒缓着咳嗽带来的难受,即便已是这般的憔悴,却还是眼角带笑的对着他们两人安慰道,然后才侧头看着横爬在墙头,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格外不安的女子,淡淡的点头,“金银姑娘。”
听到莫玉清这一声称呼,三个人明显俱是一震。而莫子良的眸色更是遽然变深,原本置于身侧白皙修长的双手更是突然紧握,根根骨节,分明异常。
诧异的看着墙头那名女子,完全无法与之前在媚楼看见的浓妆艳抹的金妈妈相联系,想了无数次,却未曾想过那艳色遮盖下,是如此一张清水出芙蓉般干净年轻的面庞。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一字一句仿佛是从肺腔中废力的蹦出来的,那平淡而冷漠的语气中似乎正竭力控制着滔天的怒气。
“滚出去,滚出这里,你还害的他不够吗?出去!”林云落更是情绪激动,愤然的蹦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似乎没有听出莫子良的语气,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看到他们暗沉愠怒的脸色,又或许是有意的无视。从莫玉清走出房门起,金银的目光始终只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听到他那样自然的叫出她的名字,她震惊异常,只是傻傻的看着莫玉清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自是知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莫玉清虽然神色憔悴,声音却依旧如琴瑟蜚然,清越宁澈,“我没事,姑娘放心。”
“你,你,”似乎颇为慌张而狼狈的侧头躲过莫玉清那透彻的双眼,然后才扬起手,将一物掷向莫玉清。
“这是天血膏,”待看见莫玉清不解的再次望向她,这才又高高的扬起头,仿佛这般才能给足自己底气的恨声道,“你听着,我唐墨絔从不会欠别人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我定会还清的,就算以命抵命,我也在所不惜。”
仿佛是立下誓言一般,她眼神郑重而坚定的望着莫玉清,在朗朗疏月下傲然的说道,那年轻而干净的声音饱满而潮湿,似一株热带丛林中独自生长的绿色植物,兼具炙热的毅然和汹涌的浅伤。
那一瞬间,莫玉清神色竦然,专注的眼神,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下了她一人。
待到院中众人反应过来时,墙头的身影早就不知所踪了,空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
“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回报。”
看着莫玉清的望着她离去的地方,若有所失,林云落撇了撇嘴,飞快的从他手中抢过那东西,放在鼻子下仔细的嗅了嗅,本君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瓷瓶。
“这的确是天血膏。”他惊愕的看着金银离去的墙头,不可思议的喃喃道,“她竟然出手如此大方。”
莫玉清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神色黯然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颓败的回身向屋内走去。
莫子良安静的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未发一言,只是那眸色阴霾,如台风过境般,让人不寒而栗,然后侧身,犀利的目光直射本君。
“三少爷。”本君赶紧上前几步,用最平静的语气叫道,尽量让他不要将暴风转移到本君身上。
感觉那黑云压顶之感骤然加重,半响过后,才听到衣袖摩擦的声音响起。
“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