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必振比聂宇想象中要更快赶到现场，他精瘦的身躯活力四射。这件事对他的意义不言而喻，他脸上准确的写着：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几个字。
看到尸体的时候，他有些微的不适应，但是马上打起精神，用力的点头，“没错，是老穆。”
眼神熠熠生辉，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警方给他什么奖励。
“你在电话里说，你跟穆连江都是这台车的司机。平时是怎么交接班的？”聂宇拿着纸笔开始记录。
“一般都是我早上八点接班，晚上六点交班，交接班的地方是在老穆家楼下。”
“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差不多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会不会太累啊？”
聂宇狠狠的白了一眼乔安南，后者咧嘴冲他一笑，继续以闲话家常的姿态关切的看着陈必振。
陈必振楞了一下，马上爽朗的笑起来，“不累不累，这出租车的活都是自由时间，想赚的多了就多跑点，不想赚钱了挣够保底的车钱，这一天都由你自由支配了。”
“哦。”乔安南点点头，“那这个一天的保底钱，大概多少呢？
“夜班就是三百块，我们白班多一点，五百。”陈必振憨憨的笑。
聂宇瞪着这两人，抢回主动权，“你认识穆连江多久了？”
“两年多了。”陈必振对着聂宇，马上严肃起来，收起笑容，认真的回答。
“怎么认识的？”
“他来我们公司找活干，上面就安排我们俩一起开车……我以前那个搭档自己存够钱做小生意去了。”
“这两年都是你开白班，他开夜班？”
“那倒不是。我这人是个夜猫子，一直开夜班车的。大概是上个月，老穆跑了次长途，回来以后就跟我调了班。”
“他为什么跟你调班？”
“啊？这个他没说……我昨天还想催他来着，白班太累了，我不想开了。”
陈必振讷讷的解释完，转头看到一脸笑意的乔安南，也点点笑笑。好像认识很久的感觉，这个警察倒是平易近人。
他这么想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老穆好像新找了个女朋友，那女的可能晚上上班，所以老穆白天要陪她。”
聂宇挑挑眉毛，“哦？是叫于清华吗？”
“不太清楚。我没见过……前几天我去老穆家找他有点事，听见那女人说话了，嗲声嗲气的，跟他那个相好的声音不太一样，所以我才想，是不是找了个新的。”
这么说，情杀的可能性很大了。聂宇低头沉吟着。
乔安南逮住空，“你去找穆连江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给他还钱。前几天手头有点紧，从他那里借了两千块钱。”
“你们交接班都是在穆连江家里吗？”
陈必振明白了，“不是，都是在他家楼下……那天早上我看他没出车，厨房的灯还亮着，就上楼去了。借钱嘛，总要当面给清比较好。”
法医走过来，在聂宇耳边说了几句。聂宇马上跟着他走了过去。
剩下陈必振和乔安南两人，气氛就缓和很多。
“你跟穆连江除了工作关系，应该也是朋友吧？”
陈必振的表情有点迟疑，但最终点点头，“算是吧……其实我们也不太熟，平时都要开车，我们俩没什么机会坐下来聊天喝酒什么的。”
乔安南理解似的点点头，“那他这人还不错，肯给你借钱，没打借条吧？”
陈必振从兜里拿出包烟，左右看看，得到乔安南的首肯，点着一根叼在嘴上，又把烟盒递给乔安南，乔安南笑着摆摆手拒绝了。
“一个公司的，又不怕我跑了，打什么借条啊。”他吞云吐雾的说着。
乔安南转头看看聂宇，接着说道，“你借钱的事，还有谁知道啊？”
陈必振笑了，“这事也不能做广告啊，没什么人知道。”
乔安南晃晃脑袋，“没有借条，也没有第三者担保……你到底借了多少钱，也没人知道吧？”
陈必振楞住，眨眨小眼睛，听到乔安南继续讲，“两千也可以，两万也可以，二十万也说不定……”
陈必振像被点着的炮竹，一下炸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为了两千……”他看着乔安南的神色，又把话截住，“我会为了那么点钱杀人？”
他的声音有点大了，周围的警察都把目光投向这边。被一群警察盯着，陈必振心虚的缩缩脖子，又放低了声音，“我，我怎么可能嘛？”
聂宇听见陈必振之前说的话，脸色更黑了，恶狠狠的瞪着乔安南，乔安南无辜的对他一摊手，示意：与我无关。
与他的表情不符的尖锐的话再次传入陈必振耳朵，“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可能。你认识穆连江两年，但是对他的家庭情况几乎一无所知，那个相好的名字你不知道，新情人你没见过……怎么都觉得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陈必振火气更大，但声音更低了，“他自己不愿意说我有什么办法？这个人就是古古怪怪的，别说我，整个公司都没人跟他处的来！以前就是这样，问他点什么，都神神秘秘的笑，也不搭话，最近这个星期更离谱，我要不是找上门去还钱，根本看不到他人！”陈必振看着乔安南，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表情厌恶的，“他就是那种混日子的人，要是有家有孩子，哪个男人能像他那样？我交班的时候多少里程，接班的时候还是多少！要我说，不想干就趁早走人，我小舅子想赚点外快，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跑就把车给我，该他的份子钱一分不少，他倒好，自己不赚钱还不想让我赚！这种人，你让我怎么跟他做朋友？！”
乔安南深表同情似的，完全忘记之前是谁激怒了陈必振，善解人意的点下头，“这种人就是讨厌……”
陈必振余怒未消，听到这句话，也心情好了许多，刚要接话，乔安南接着说，“所以，杀死他也没什么奇怪吧？”
陈必振怒火上头，脸色胀的通红，正要说话，一个法医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二话不说用戴着手套的手，把他的烟头从手里抢过去，小心的在地上熄灭，接着放进证物袋，转身离开之前，丢下一句，“案发现场禁止吸烟。”
陈必振忘了生气，目瞪口呆的转向乔安南，后者只是耸耸肩膀，笑的和蔼可亲。
于清华来到了案发现场，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
她接到了聂宇的电话，没怎么犹豫便承认了自己跟穆连江的关系：“嗯，是，我和老穆在一起好几年了。”
她对警察打她手机的反应，是一般人都会有的带着惧意的又惊又疑。
“他出事了，你马上过来一下吧。”聂宇告诉了她地点。
“出事？什么事？”叫于清华的女人记录下地址，马上问。
“你过来再说。”
作为穆连江的多年女友，近期又有情变的她是第一顺位的嫌疑人，近距离观察她见到尸体的第一反应，是必要的侦查过程。
于清华四十五六岁的样子，在她这个年龄里的人来说，算是保养得比较好的，不胖不瘦，皮肤白皙，五官虽然平平，但眉眼细柔，算是风韵犹存。
她来到聂宇跟乔安南面前，脸色多少有点慌乱：“我，我叫于清华。”
她手上拿了一个小拎包，捏得紧紧的：“老穆……出了什么事了？”
跟担忧相比，她脸上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惊惶，。
聂宇点点头：“你跟我来。”
她马上亦步亦趋地跟着聂宇。
乔安南走在她的身边，一边不紧不慢迈着步子，一边问：“你跟穆连江住在一起？”
“我在一户人家做住家保姆，平时走不开，放假了才去看看他……”
于清华看到了担架车上平躺的人体，咽下了剩下的半截话。
她在距离穆连江的尸体四五米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眼睛望向聂宇。
聂宇看着她，简短地：“死者经过辨认是穆连江。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深夜。”
于清华听到“死亡”二字的一瞬间，似乎有松一口气的表情，但马上想到了身边的这两个警察，又立即绷紧了脸。
这一点没有逃过聂宇的眼睛，他看于清华的目光，更是机警了。
她做出了一副伤心的模样，但显然有点做作。
这是女人有几分演技，但还不够娴熟。
“来，你作为死者的亲友，请再确认下尸体的身份。”
聂宇请她再上前两步，细看尸体的脸部。
于清华有点犹豫，不过，迫于警察的威严，她还是战战兢兢地看了穆连江的脸一眼。
只一眼，她马上移开了目光，抚着胸口，脸色苍白了。
“是老穆，是他。”
她说着，走开了两步，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
她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马上要吐出来似的。
乔安南掏出了一块纸巾递过去，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地接过。
聂宇皱着眉头瞥了乔安南一眼，掏出了记录本：“于清华，你上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他有的时候觉得乔安南过分琐碎的举动，有点丢警察威严身份的脸。
于清华在严肃的聂宇面前，坐直了身子，忐忑地歪着头想了想：“再上个周末吧，我放了一天假，回去拿换洗的衣服，跟老穆一起吃了一顿饭。”
“再上个周末，就是十天前了？”聂宇问。
于清华点头：“是。”
“之后跟他联系过吗？”
“没有，他忙，我也忙，大家时间赶不到一起，再说，我是住在别人家里，也不好接私人电话的。”
听上去，她倒是个尽责敬业的好保姆。
不过，十来天都不联系，这对情人关系来说，可不是个好的征兆。
“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于清华摇摇头：“没有吧，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聂宇故意用警察特有的锐利眼光盯她半响，才缓缓地问：“你昨晚八点到十一点在什么地方？”
一般人听到警察的这个问题，都会心惊胆战，哪怕是无辜的人，在警察确认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也会惴惴不安。
于清华的反应，镇静得多了。
她想都没想地：“我在我雇主家。晚上八点后，我擦厨房，洗衣服，九点钟是那家老太太洗澡擦身的时候，我给她洗完澡，大概就快十点了……接下来，我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
“一个人看电视？”聂宇扬了下眉毛。
不知为什么，于清华又一次移开了目光：“不是一个人，晚上十点是晚间新闻，那家主人喜欢看这个节目，我跟他一起看的。”
聂宇拿着笔：“那家人家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于清华抿了下嘴：“嗯，叫骆康国，在东湖小区住。”
聂宇飞笔记下。
乔安南还是笑眯眯的：“你刚才说那家的老太太，你的工作，主要是照顾那家的老人？”
“是，那家的老人身体不好，半瘫了。”
“哦，你帮他们照顾老人，薪水有多少？”
乔安南像个关心弱势群体的社会工作者。
“一千八。”
乔安南啧啧嘴巴：“真不少呢——东湖小区是老公房小区，住的人都是工薪阶层吧，肯花一千八来找人照顾老人，还真是孝顺。哎，那家的女主人赚钱一定不少吧？否则，她宁肯自己干，也要省下一千八。”
于清华脸色有点不自然：“嗯，她是个女强人，在一个大商场做经理，赚钱挺多的，就是很忙，没什么时间照顾家里。”
“也没有什麽时间回家吗？”
于清华微微红着脸：“嗯，也不怎么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