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怒兽岭女弟子一听宛银双是三年多前遇见的文静,脸上登时便显出几分失望神色,又问了她几句,宛银双皆一一作答。那女子听她说完,顿了一下,说道:“对了,我叫屠巧环,不知这位师妹如何称呼?”
宛银双微微一笑,答道:“我叫宛银双。”
屠巧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随即快步向前,走到了前方仇洪的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仇洪回头朝宛银双二人匆匆看了一眼,又低首和屠巧环说了两句,之后便和陆昊及怒兽岭众人说说笑笑,行了一路,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停下。这一日脚程极快,行了倒有三四百里,其间众人猎野物充饥之事,不提。
眼见日已平西。陆昊及怒兽岭一行人仍在荒野中不停歇地赶路。忽闻一声枭啼,萧楚河循声望去,却见一只巨大的黑雕从远处飞来。待到近处,才看清那雕背之上竟还端坐着一位赤着上身的汉子,那大雕离地还有三四丈高时,雕背之上的汉子忽然身子一动,翻身从半空中跳下,再一个鹞子翻身,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那汉子走到仇洪面前,略一行礼,说道:“四师兄,再往前十余里有一个小城镇,我们要不要从小道上绕过去?”仇洪闻言,说道:“我们如此声势浩大,倘若进城,必将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自然是要绕道的。”说着又看向陆昊,说道:“倒不知陆师兄作何打算,是与我们同行,还是继续往大道上行?”
陆昊说道:“我这两位师弟师妹是头一遭下山,这两日奔波劳顿,未曾好生休息过,正打算要休整一番,如此的话,恐怕不能再和仇师兄及诸位师兄们一道同行了。”
众人又客套了一番,便即分道扬镳。仇洪率领怒兽岭众人向西北方向而去,陆昊一行人则仍是继续往前。四人御起法宝,不多时便已飞到城外,为了避嫌,便在城外一个僻静处落下,再步行进城。
陆昊四人进了城内,寻了一家客店,随便叫了些酒菜吃了,又要了两间客房,四人便即住下歇息。
此时天色方黑,众人却已早早熄灯入睡。萧楚河与陆昊同住一屋,又不便修习焚木功法,躺在床上,脑中想着近日来发生之事,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耳闻屋外呼啸风声,似乎将要落雨,萧楚河没有理会,依旧轻阖着双眼神游太虚。一直到下半夜,屋外开始风雨大作,空阶滴雨,催得萧楚河困意渐浓,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萧楚河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大亮。萧楚河起身下床,却见陆昊榻上已是空空如也,开门唤店家打来洗漱水,洗漱一番过后,便即下了楼去。
清晨霜寒,行人少出,客栈内冷清得紧。萧楚河步入堂内,但见客店中只稀稀拉拉地歇着三两旅人,却俱都是风尘仆仆,满面风霜,好似赶了一夜的路般,倦怠不已。
萧楚河放眼望去,正瞧见东南边靠窗位置端坐着的两位妙龄少女。那二位女子一个生得活泼灵动,另一个却是婉约端淑,不是宛银双、彭燕二人却又是谁?
萧楚河正欲举步上前,忽又瞥见彭燕正和旁边一位矮胖的光头和尚说起了话。那和尚看去约摸四十岁左右,正颜厉色,一眼瞧去便知他非易与之人;双眉灰白,右眉间有一道伤疤,自印堂正中斜至眼梢,左眼也裂了一口,五官残破,更添了几分凶相。一身破旧灰袍,又长又大,极不合身,僧袍下露出一双赤脚,竟无惧深秋寒气。
矮胖和尚身后,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衫少年,瞧上去倒有几分书生意气。萧楚河只觉此人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正要上前搭话,忽闻“啪”的一声响,却是客栈的门不知被谁推得大开,门外冷风不住往屋内钻。众人向门外望去,但见门外站着一位高大威猛的中年大汉。那汉子赤着膀子,一只脚作前蹬状;肩上扛着一支长矛,矛上挑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虫,长矛自虎躯贯穿而过,矛头上血迹未凝,想来是方猎不久。
店内伙计见有人上门,立马迎了上去。那中年汉子却是理也不理,径直走入店堂,寻了个座位,将肩上大虫往旁边桌上一扔,大声呼喝道:“小二,先给俺上五斤好酒,再切些熟牛肉,快些送来!”那店小二闻言,唯诺着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下。
萧楚河见此人如此傲慢张狂,偏偏店小二又是奴颜卑膝,生怕怠慢了他,心中虽有不快,倒也无法,但由他去。这时掌柜自柜台内走了出来,迎上那赤膊大汉,满脸堆笑道:“哎呀,赵二爷光临鄙店,实令鄙店生辉啊。”
那被尊作赵二爷的汉子摆了摆手,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吊睛白虎,说道:“今日运气甚好,大清早出门便遇着了这只不长眼的畜生。也罢,便宜你了,就当抵得几日酒钱。”
那掌柜听闻此言,大喜,连谢了好几声,这才吩咐伙计将大虫抬了下去。
不消片刻,店小二便送上了一大盘牛肉和五斤白酒,萧楚河见那赤膊汉子吃酒,甚觉无聊,正欲举步走开,却见之前和彭燕说话的矮胖和尚正与那青衫少年沽酒,彭燕二人却已不知去向;刚要上前询问,忽又听“哐啷”一声大响,客栈大门再度被人推开。
门外冷风较之前似乎又凛冽了几分,寒风入堂,惹得店堂内抱怨声四起,忽闻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笑语,堂内登时一片寂静。萧楚河抬首向门外望去,便见几个身着异装的男子簇拥着一位妙龄少女走进堂内。
只见那少女身着一袭黄衫,瞧模样与萧楚河一般年纪,身姿绰约,美貌动人。萧楚河瞧见那女子的脸庞,先是一愣,差点便喊出声来,心中暗道:“竟然是她!”不禁向前踏进一步,脱口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刚说完便觉不妥,又自退了回来。
幸喜堂内几人见着这般貌若天仙的女子,呼声已起,倒压下了萧楚河的声音。萧楚河偷偷向那女子看去,却见那女子巧笑嫣然,一双美目正盯着自己,眼波流转,动人心魄。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惊心动魄,直令人不敢正视。
“他们是逍遥谷的人!”店堂内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余人片刻间神情大变,纷纷退避,敬而远之。却见那黄衫女子拍了拍手,身后那些个奇装男子一字站开,摆足了排场。众人这时看去,便只觉这一行人凶神恶煞,绝非善类了。
与黄衫女子并肩而立是是一位穿着艳丽丝绸衣衫的清秀少年,瞧上去年岁颇小,至多十四、五岁;怪异的是如此深秋,他手中竟持着一把白玉镂金画扇。只见那扇面微展,隐约可见其上画着一位体态绝美、****半露的出浴女子,实在是惑人心智,不堪入目。
那少年面如冠玉,眉目俊美,神态举止倒是像极了女儿家,颇有几分阴柔之气。却听他扑哧一笑,轻阖画扇,指向堂内众人,说道:“姐姐,你瞧他们。”便是说话的声音也像足了女子,嗲声嗲气,直教人浑身酥软。
店堂内忽闻有人颂了一声佛号,隐约间似乎闻得一阵梵呗钟鱼之音响起,虚无缥缈,似有若无。众人抬眼望去,便见有一僧一俗向逍遥谷这行人走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老僧面目残破,看上去倒有几分凶相,若不是身着僧袍,恐怕没人肯信他已皈依三宝。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穿青衫的少年,模样俊朗,只是眉宇间隐有一丝焦躁,不住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萧楚河望向少年腰间金笛,颇觉眼熟,正思索间,忽觉衣袖一紧,回头望时,却见彭燕与宛银双正俏立在身后。面上一喜,一时间许多话要询问,刚开口唤了声师姐,彭燕便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趁早动身上路罢。“
萧楚河问道:“那陆昊师兄呢?”
彭燕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此间发生了许多事,待会儿离开此地我再一一告知于你。”萧楚河闻言,虽有诸多疑问,也只得暂埋腹中。
此时那老僧业已和逍遥谷的人交涉起来。那老僧依旧颂了声佛号,说道:“逍遥谷之盛名,世人皆知,遥想当初逍遥子创派以来,虽无救度众生之德,却也是颇受世人推崇。现如今逍遥谷威名虽在,却已早失去了当年口碑,纵容门下弟子凶恶奸邪,横行不法,令世人既惧怕,又痛恨。”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大有惋惜之状。
那黄衫女子听这老和尚口气甚大,又见他这般异相,知他定非寻常人物,不敢莽撞,略一沉吟,正待答话。倒是旁边那俊美少年不问青红皂白,破口直向那老僧骂道:“死秃贼,我们逍遥谷行事,倒教你来指手划脚。”
那老和尚闻听此言,却是不愠不怒,显出高僧气度,与他的外相却是大相迳庭。倒是那俊美少年见他此状,当他是惧怕己方人多势众,口中仍是千秃贼、万秃贼地骂个不休。
老僧忽然哈哈一笑,对着黄衫女子说道:“令尊十数年前落下的旧疾,如今可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