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马上要开始学生生涯了不免有些兴奋,但伽蓝还是坚持卯时起床,进行例行的晨运,只是身边换成了睡眼惺忪的抱琴。
天刚亮,便几名仆妇便牵一辆马车便停到了院前。
还差两刻辰时,院门大开,伽蓝走了出来,身旁跟着司画,新收的侍书和抱琴新紧紧地跟在后面,抱琴手里提着个木盒子,却丝毫不觉费劲,只是陪着小姐回来后看到小主人例行洗浴,记起司画的教导,忙不迭地又把自己收拾了遍,暗自为自家主人的洁癖咋舌。
前一天晚上,司画便引着两个孩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梳洗了一遍,把自己的衣服挑出两套还算合身的让她们换上。再把小主子的脾生和这院里的规矩检要紧的给两人说了说,特别提到夏天必须每天洗澡,最少两天得洗一次头,不许随意熏香,必须保证身上和屋子里没有别的味儿。
絮絮叨叨一阵,转而说起了闲话。抱琴小心问道:“姐姐,小姐好相处么?今儿看着,像个小大人似的。”“咱们小主子脾气倒好,只是规矩大了一些。。。。。。”司画突有些自失地住了口,转口道:“主子胃气不好,吃得清淡,你们可得记着了。”
伽蓝也暂时将三人有了些定位,司画是随身惯了的,就承担生活秘书的职责,自己的一应起居都由她负责;侍书么,看来做女红还有一手,院里的针凿就交给她了;抱琴一看就是个精力充沛、体能在丰富的人,而且好像还有那么点义气,就让她陪自己玩闹吧,省得每次都把司画累个不轻。至于书房,现在还看不出来谁合适,就让两个小点的先跟着,以后再说。
看主子出来了,仆妇中一名较为年长者可能是个执事媳妇一躬身:“小姐,老太太让奴婢们送您去。”说着就看见抱琴跪在马车前。
一时间,伽蓝倒是愣了,但又马上反应过来,好像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有主人踩着奴仆上马这类的。可,这多不人道啊,而且还不稳。。。。。。
“这是做什么,抱琴你起来。”却见抱琴脸红扑扑的,眼中似有水雾。
不理会周围上目光,挥挥手让司画叫人抬了个凳子,踏着上着车。
车里侧是座位,两边还有小几和扶手,看来是特制的。透过细竹编的车帘,曹顒看到抱琴坐上了左辕,侍书则带着凳子爬上了右辕。
看两人都坐好了,一名仆妇上前牵住笼头向前走去,其他仆妇则跟在车的左右,往大书房走去。
其实府里原没有大书房,自孝文皇帝推行移风易服大政后,为免别人诟病,独孤家也设立了书塾,延请平城中有名的儒生为族中子弟讲学。现在朝中为官的独孤信便出自此。只是独孤府地处边陲,府中男子多以勇力为荣,即使在朝中进阶也多凭军功,书塾多不为人所重视,渐渐式微。
但自从独孤信入朝为官,深知朝庭*极盛,故又要求家中复兴汉学,并延送了一名塾师入,但却不入族学,只教习府中之子,故在府中专僻一座三进小院设立大书房。
小院共三进,前面是给跟随的仆人们歇脚的,中间一进是学堂,最里面是夫子的住处。
伽蓝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沿途的景儿,发现有些眼熟,却没多想。本就是塞外之地,能工巧匠有限,府中之景略有相似也不算奇怪。
进了学堂,课还未开始。几个小童正在院中洒扫,看见婆子丫头们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而来,忙停在一边垂手侍立。一个机灵的悄悄跑回后堂去通知夫子。
伽蓝在堂前立住,却见正堂上供着孔夫子,像前飘着袅袅的清烟。略停了停,便问道:“学堂在哪里?”
却见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踌躇不前。未待伽蓝再说,却见那个执事媳妇呵斥道:“小姐问话呢,还不快回话。”
想来这几个小童也是府中奴仆,身在外院只是服侍堂中的老夫子。以前就见过两个少爷,都是疾言厉色的主儿。尤其是独孤陀,一百个不愿意,却苦于父祖之威,兄长之摄,没可奈何天天来听这老夫子讲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有心有事,看父亲和哥哥对夫子的景仰,却心有不逮,只好常常在这些汉人小童身上撒撒气。弄得现在这些孩子看到独孤陀就心有惴惴。现在冷不丁听到又是个鲜卑小主人到了,当时就有些腿发软,有两个险些跌在地上。
至于么,我又不会吃人。心里有点郁闷,看那执事媳妇似要出言责罚,伽蓝抬手示意她退下:“你们到前院去等着吧,起那么老早也该有些累了。”
那媳妇自是千肯万愿,却怕老太太责罚:“老太太吩咐咱们得好好服侍着。。。。。。”
伽蓝指指侍书和抱琴:“有她们俩就够了。”
那媳妇还想说什么,再看看伽蓝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忙诺诺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回过头来,伽蓝冲着几个小童道:“你们来个人带我到学堂去。”
却见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像大人般冲伽蓝揖了一揖::“小姐请随我来。”看着这孩子故作镇静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二十多见岁的自己啊,在别人眼中,不是也像个小大人?
由着这孩子带着自己穿过走廊,来到后面一处宽阔的房间,伽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原以为这个家拒绝汉文化,却不想这书房却建得如此大气。整整一壁墙,均是高高的书架,上面厚厚地摞满了书,却不见一丝灰尘,想是经常打扫。屋前台阶上摆着一只高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台下放着三张书案,也是擦拭得干干净净。
想了一想,伽蓝便在靠窗的这边立定,抱琴尤自打量着这房子,却见侍书拿过她手中的盒子,打开盒盖,将文房四宝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这边书案上。
那带路的书童犹豫了半天,轻轻地说道:“这位子一直是六少爷在坐。”
“嗯。”见伽蓝未有异色,那孩子于是未再出声。
这倒是个乖巧的孩子。
正待问问旁的事,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虽急却不乱,步步沉稳,不多时,眼前出现一名三十来岁面色沉静的男子。是沉静,虽走得急,却不见气喘,眼睛里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就是夫子有点面熟啊?伽蓝兀自考虑着,却见此人首先开了口:“在下崔生,这位可是府中八小姐?”
看来奶奶是提前作了工作了啊,崔生,是指他姓崔还是本来名字就叫崔生啊?伽蓝忙起声福了一福:“正是学生。”
崔生眼中有些诧异,忙向旁侧了一侧,避过了伽蓝的礼。“在下只是府中奴仆,不敢当小姐如此大礼。”
“你不是老师么?”伽蓝歪着头,堆出一副天真的笑脸,心里却想:“要是敢冒充,小心我收拾你。”
“在下虽负责府中少爷小姐们的教习,但老师一说断不敢当。”虽语调平静,崔生眼中却闪过一丝愤闷,到底被伽蓝敏锐地捕捉到,他是在愤怒什么呢?看他不该是为人奴仆的样子。。。。。。
正想着,耳畔却传来刚刚退出的管事媳妇的声音:“小主人,他不过是皇上下赐府中的罪人,您可不能向他行礼!”回头一看,正是那妇人向那夫子呵道:“好大胆的奴才,敢让小姐拜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还以为你是大老爷呢!”
原来那媳妇退出去后,却忽然想起阿曼的吩咐,又悄悄地折了回来,就听到小姐要向那奴人行礼。府中之中原本就对这不事劳作,反倒由主子派人来服侍的下赐之奴极为不服。而这妇人之子恰是跟着独孤陀的小厮之一,因为主子逃课的事儿受了夫子的惩戒,正心有愤愤。可巧儿撞见这事儿,心想可算抓住机会了,便立时跳了出来。看着那夫子涨红的脸,越发得意起来,竟然想撺掇着伽蓝立时将其拿下。“见了小姐不下跪不先说明白,你存心就是让小主人给你行礼!”
看来这崔夫子是个犯官,却不知因何故被父亲保下送来教导哥哥们读书。想到父亲,那个府里的顶梁柱应该也不会做无用之功,这崔夫子身上必有可用之器,没准儿还是个才子呢,虽然长得不咋的。
“好了!”任那媳妇喋喋不休了半天,伽蓝终于出声制止。那媳妇这才停下来,看着自家主人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不由得有些讷讷。
“圣人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可并未加其他的条件。”伽蓝起身走到崔夫子跟前:“夫子,不就是父亲请来教导我们的吗。”于是再次朝着崔生盈盈一福:“夫子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此举一出,满室皆惊。崔生赶忙伸手去扶,却已是来不及,伽蓝已礼至:“夫子不受,徒弟不敢起身。”崔生无奈,只得虚扶一下:“徒儿请起。”侍书和抱琴忙将伽蓝扶起来,却见崔生的眼中变幻莫测,终是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