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我坐在窗前,细细想着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一种不真实感从心底腾起。
不过短短几日,我已从潇家小姐,成了**妃嫔。
案上的烛光一闪一闪,似要熄灭。我拖着下颚,看着面前的纸张,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今昔端着一方烛台走进来,轻声道:“主子,天晚了,可是要就寝?”
我未抬头,应了一声,问道:“皇上今日宿在了哪位小主的宫里?”
今昔将烛台放在桌子上,整理一下床铺,道:“皇上今日宿在了柔芳婉处。”
因为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所以非常隆重,精挑细选,总共选入了三十余人,除了十几个比较出挑的,其余的都是姿色平平。柔芳婉就是比较出挑的一个,长相娇柔,性子温婉,有一股江南女子的韵味。
我将纸张卷起,自头上拔下玉簪,将细细的纸卷从簪头花心处塞入,藏于簪身之中。那玉簪是凝之送与我的,墨绿通透,质地上乘,簪身上刻了精致的花纹,螺旋着盘上簪头一朵半开的金盏银台上,花苞半开半掩,微微露出花心,很是生动。
我将玉簪收好,起身。一步一步走至床沿,看着帷幔落下,只觉得这场戏,明天就要开演,不容我反悔,不容我后退。哪怕演到最后,我魂飞魄散,被人识破,也要在那之后,才能卸妆退场。
今昔端起烛台,躬身行礼,轻声退下。
我闭了眼,呼吸悠长,渐入梦境。
立夏后的皇宫,比起初春时静谧了许多。今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的热,将将立夏,便热的让人烦闷急躁。
我是最怕热的,一到夏天,便彻夜难眠,心情烦躁。原先在府中的时候,凝之与潇将军知道我惧热,每至立夏,便在我房中放置许多冰雕,即便如此,我仍旧被夏季的高温折磨得苦不堪言。进了宫,内务府的冰雕是从七月份开始供应,每日呆在房中似被蒸笼蒸烤,坐卧不宁。
今昔给我摇着扇子,另一只手递过一方被凉水浸湿的丝帕,道:“天越来越热,主子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若是内务府肯宽松些,奴婢去递些银子,要来些冰,也可以让主子降降温好过些。”
我接过帕子敷在热得透出红的脸颊上,皱眉道:“内务府的一群太监是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么,何必自己去找钉子碰。忍几天便过去了,无妨,”
今昔点点头,眼里闪过厌恶:“那群太监,未免太过嚣张,欺软怕硬。”
“怎么了?”
她愤然道:“主子不知道,那群狗奴才欺人太甚。前几日管秀仪受了热,食欲不振,憔悴的可怜。如蕞不忍心看着主子受热,便去向内务府讨些冰来,恰好碰上秦丽人从里面出来。”
我睁开眼,将帕子移到额头上,问道:“秦鸢?她去那儿干什么?”
今昔轻蔑的“哼”了一声,道:“前几日皇上不是赏她件流丝彩裳羽衣,许是去领赏去了。”
我笑,斜睨着看她:“你这语气,倒是颇不服气。秦鸢的父亲是当朝从二品内阁学士,皇上宠她,并不是不能理解。况且,她本身姿色也是不错的,在新进的这一批里算是上上乘了。”
她自知失言,也不狡辩,接着说:“如蕞那个时候正在向仇公公递银子说情,仇公公连银子都收下了,秦丽人从里面出来,知道以后,说什么‘别说是受热了,就算是受暑热死了也不能给一点冰,若是每个人都如此,还有没有规矩了’,如蕞气不过,顶了一句,秦丽人大发脾气,赏了一顿板子。闹到最后,不但白白赔了银子进去,还被打了一顿,真不值得。”
我取下帕子,冷笑:“银子扔了便扔了,倒是秦丽人的一番话,颇有气势呢。皇后知道此事么?”
今昔摇头,道:“皇后还不知道。”
我垂下眼帘,懒洋洋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笑,颇有些侥幸地说:“奴婢本也是想去要些冰来着,正巧看到,便折回来了。”
我不由得笑:“你倒是机灵。将秦丽人的一番话散出去,若是皇后知道有这么个帮手在帮衬着她,定会高兴得很。”
今昔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正说着,听得有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向门外看去,正巧看到凝之摇着扇子走进来。
我起身,迎着她,问道:“这么热的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她将玉系手中的东西拿过来,打开,边倒向精致的玉碗里边说:“知道你惧热,我冰了些莲子粥,给你消消暑。”
我摸着凉嗖嗖的罐子,诧异道:“你哪儿来的冰?”
玉系抢先说道:“娘娘差奴婢去竹林中麟趾湖里冰的,有一个时辰呢。”
我心中一动,有丝丝感动漫上心头,喝了口凉凉的粥,笑道:“还是姐姐心疼我。”
其实我与凝之并非亲生姐妹。我的爹娘,薛子生与骆缡,早在几年前就被人杀害,于是我投靠曾与爹爹交好的当朝正一品武官潇言君潇将军府中,改名换姓。在外人看来,我是三夫人所生,为潇将军所宠溺,是凝之捧在手里的妹妹。后来,皇上选秀填充**,我与凝之一同入宫。凝之入宫,是为了潇家,而我入宫,只是为了报仇。四年前,爹爹与娘亲一同上天山,取得紫影剑与噬心刃,谁知竟被众人围困。若不是我偷偷跟去,恐怕连两人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当我救出他们时,已是危在旦夕。娘亲握住我的手,将紫影剑送入我手中,对我说:“漓儿,这件事绝对有蹊跷,你可以去京城找潇将军,他会照顾你。娘亲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报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后悔,因为你没有后路可退。第二,放下仇恨,做你想做的事,无怨无悔。”
娘亲,我可以报仇,然后再做我想做的事。你说过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别人欺负了我,我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我记着你的话,所以我要报仇。
于是我去了潇将军府中,借他的力量,查清了一切。朝中官员,为了向皇上献媚,于是派人挑起斗争,趁机夺取紫影噬心,坐收渔翁之利。我将那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入宫报仇。
我的本名,是薛紫漓。现在,我只是潇怜之。
凝之见我恍惚,知道我又想起了娘亲,轻唤我几声,见我回神,叹道:“怜之,你又出神。”
我笑一笑,道:“哪里,不过是想一想罢了。坐得久了,身子也乏了,不如去外面走一走?”
她随着我站起身子,边整理衣摆,边道:“你不是最怕热的么,怎么舍得离开这大殿了?”
我携了她的手,向殿外走去,道:“呆在里面也不见得有多凉爽,不如出来走走,兴许刮起点儿风来,说不定会更舒服。”
正值立夏的时候,濯缨池中大朵大朵的芙蕖开得正艳,在池中盈盈而立,吐露着清幽的香气。濯缨池占地面积不算小,湖中心更是建了一个亭子,池中无桥,若想去亭子里,便要乘船渡池。
路上,我将秦鸢的事与凝之细细说了,她道:“以皇后的性子,怕是不会说什么吧?”
“皇后母仪天下,自是不会说什么,但是必会对她心怀芥蒂,这样我会轻松许多。”我四下望望,偌大的御花园里寂寥无声,阳光照得金灿灿的一片,显出燥热的感觉。
凝之停在湖边,询问道:“可要去亭子里坐一坐?”
我看一看湖中心的亭子,大大的牌匾投下些许阴影,倒是有些阴凉的感觉。于是便叫来了今昔,道:“将船夫叫来,我们去亭子里坐一坐。”
今昔远远的就对着将船泊在亭子旁的船夫叫,我笑她:“你这么厉害,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她扭头冲我嘟囔:“主子还说要奴婢跟一辈子的,现在又想把奴婢推给别人,当真是伤人心。”
凝之笑道:“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当初若是跟了我,我现在就让你嫁出去。”
玉系在一旁耻笑她:“主子别看她无法无天的,这丫头是看怜主子性子好,要是换个厉害点儿的,她连气都不敢出。”
今昔瞥她一眼,满脸的唾弃,道:“我不同你争,你要是有兴趣,改天我们俩好好聊一聊。”
我摇一摇扇子,嘿嘿一乐,道:“你们俩打架的时候可定要叫上我,我有兴趣。”
凝之无奈的摇一摇头:“都是一群爱疯的人,真闹起来还得了。”
我道:“素日在宫里言行谨慎小心,难得轻松一下,闹便闹吧。走吧,我们去亭子里歇一歇。”
她点点头,带着我向早已停在岸边的小船上走去。
玉系看一看泊船小伙手中的桨,问道:“主子,可要我来划船?”
不待我们说话,那个青年忙阻止道:“万万不可,两位主子,湖中盛开芙蕖,这位姐姐瞧着便没有力气,若是缠上了,怕是会困在湖中。”
玉系原是渔夫家中小女儿,后因变故,被卖入将军府。自小在海边生长,自是精通泊船之术,引以为傲的技术竟然被人瞧不起,自是恼怒,柳眉一竖,怒道:“你这厮倒真不会说话,你哪只眼睛见到我没力气了,难道我是纸糊糊的么?!恁地瞧不起人,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那小伙子怎料到玉系如此凶,白净的脸皮涨得通红,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没……没那个意思。”
身后的今昔见他如此语无伦次,禁不住吃吃地笑了。如此一来那小伙子更加紧张,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凝之,又想要给玉系赔不是。
我碰一碰凝之,戏谑道:“喂,你的丫头可快要把人家给吃了,你这当主子不管一管?”
凝之笑,上前道:“无妨,她没有恶意,你只管撑船便好,不必惶恐。”
今昔也笑着道:“她就是这性子,习惯便好。”
我拉着凝之来到船头,有细细的风吹过来,带着些水汽,我看了看碧绿的荷叶,粉嫩的娇荷,兴致突起,道:“凝之,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侧头看着我笑。道:“好,你唱。”
我清一清嗓子,运足了气,轻扬婉转的歌声在湖面上散开。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子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唱罢一曲,尾音缭绕,歌喉清亮细腻。
我扭头,看着凝之淡雅精致的侧脸,问道:“怎么样?”
她翘起嘴角,眼眸弯起,晶亮如月牙:“自是好的,我都不知道,你如此擅长音律。”我扬眉,笑的张狂。转头,无意间看到撑船小伙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今昔身上,愣一下,促狭的一笑,低声对着身旁的凝之道:“你看那撑船小伙的眼神,今昔不愁嫁不出去了。“
凝之看一看,也不由得笑,看看毫无察觉的在船边戏水的今昔,道:“你别说,今昔丫头长得到挺入眼,难怪那小伙子被迷了去。”
我骄傲的笑,说道:“那当然,我家的今昔,长得定是好看的。”
凝之用指头点一点我的额头,斜睨着我道:“看把你美的,人家今昔长的漂亮,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生的。”
恰巧船夫小伙在那头叫道:“两位主子,已经到了,小心上亭。”
今昔与玉系先入了亭子,站在上面扶我和凝之上岸,待上了岸,我转头问那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问他的名字,眼中有些许忐忑。
今昔柔声道:“你尽管说,主子又不会害你。”
他听今昔如此说,稍一犹豫,才道:“小的名叫周郑。”
我点一点头,道:“你去岸边歇息吧,待我们走时再叫你。”
周郑撑了船,慢慢向岸边划去。
我与凝之上了亭,坐在石椅上,任由今昔玉系在身后扇扇。
我懒懒的瘫在凉凉的石椅上,瞧一眼周郑的背影,道:“这小伙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今昔,是吧?”
今昔看一看,道:“挺俊秀的。”
我翘起嘴角,看着凝之无声的笑。
凝之笑一笑,看着我身后的今昔。
玉系笑得幸灾乐祸,道:“呐,今昔,你快出阁了。”
今昔淡淡的一笑,不慌不恼,道:“主子想嫁,奴婢还得愿意才行。”
我挑一挑眉,道:“放心吧,就算是你同意了,我还不愿意呢。”
凝之细弱的面庞上荡着笑,柔弱当中又夹杂着坚强,与柔芳婉不同。柔芳婉是柔到骨子里的,如水如烟,很难给人坚强的感觉。凝之却不同,轻声细语,眸子里却刚强隐忍,铮铮傲骨,外柔内刚。
她微微皱一皱眉,道:“怜之,前几日连贞媛与苏常在去了皇**里,想来是要投靠皇后,也不知皇后会不会答应。”
我眯了眼,道:“应该是会答应的,有两个人愿意跟着自己,暂且不论忠心不忠心,先管着这两个,也好歹省了不少心。”
“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如此一来,你便不容易动手了。”
我看到她眼中一丝的担忧,安抚道:“放心吧,我没有跟皇后有过正面冲突,与那两人接近也不会说不过去。”
话音刚落,我敏锐的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直愣愣的黏在我身上,我侧头,瞬间止住了呼吸。
一袭橙色长衣映入眼底,带着浅浅的红,似西斜西阳,直生生刺入心底,溢出点点疼痛。心如擂鼓,我“霍”地一下站起来,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橙色身影。
凝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安的唤我。
我抬脚便向亭外走,匆匆跨出几步,袖子却被一股力道扯住。我回头,一字一句道:“凝之,我要过去。”说罢便挣脱了她,走至亭外。
凝之还在劝阻我:“怜之,你看清楚,那不是骆夫人,那是梁昭顺,你不要......”
我恍若不觉,运足真气,足尖轻点,从湖上飞掠而去,踏花而行。
不过片刻,我落在岸上,急急跑至她的面前。我感觉着她有些熟悉的气息,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一字。
她直愣愣的看着我,从最初的惊讶,到不可置信,到泪落满面。她将手放上我的面庞,轻轻抚mo,从眉至眼,一处一处细细看着。她开口:“那首歌,谁教你唱的?”
我吸一口气,道:“我的娘亲。”
她的泪落得更加凶猛,一双眼睛迷离难测,嘴里喃喃:“你像极了她,”顿一顿,又叹道:“你像极了她。”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你认识她,你认识我娘亲,对不对?你怎么会认识她,你到底是谁?!”
她红着眼看我,咬一咬牙,似极是艰难:“我与你的娘亲,是至交。”
我正欲说话,凝之冲上岸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回宫再说。”
我混沌的脑子里清醒几分,道:“今昔,回颐和轩。”
燥热的阳光仍旧毒辣,碧绿的荷叶静静摊在湖中,几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早已蒸发,变成袅袅白烟蒸腾而上。湖上萦绕着丝丝白气,不久便被细风吹散。
柳树后,耀眼的明黄一闪而过,尚未映入眼底便已消失,徒留一地早落的柳叶和浓郁的龙涎香气。
空旷的殿里,我与梁霂熹相对而坐,凝之坐在我身旁。
梁霂熹垂眸看地,少顷,抬头问我:“你的娘亲,可与你说起过我?”
我经过最初的疯狂,此时已稍稍平静下来,心里思量,抬头道:“你与我,该是一般的年纪。”
她一愣,无意识道:“对,我今年十五,刚过及笄。”
我微微一笑,问:“你又是何时认识我的娘亲的呢?”
霎时安静,凝之亦觉出不对,清冷冷的目光看向梁霂熹。
梁霂熹一双黑眸停在我身上,眼里全是赞赏和无奈,半晌,她道:“怜之,你果真和她一样,多疑,谨慎。”
我安静的微笑,毫不客气的接受这夸赞,道:“娘亲去世时三十又二,你如今也只有十五,我真的很想知道,娘亲是什么时候结识你的,又是怎么与你成为至交的,梁昭顺?”
她想一想,道:“我小时候,贪玩,独自一人偷偷溜出了府,谁知遇到歹人,是你娘亲救了我......”蓦地,她止住话音,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疑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几次张嘴,却都说不出话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急促地喘息,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你的娘亲,已经去世?”
我眉头皱的越发的紧,却低下了头,嗓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嗯”。
她突然间扑至我的面前,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目光灼灼:“她怎么会死的?!那样聪明机警的人,怎么会死的?!”
我被她眼中的狂乱惊到,继而冷笑:“以二敌百余,你能保证全身而退?更何况,是在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与精力之后。”
梁霂熹眉头一皱,稍一停顿,眼中复又凌厉无比:“是谁,是谁在其中挑拨?!你入宫来,定是为了报仇,那人在**中么?!”
我惊讶于她的聪明,却没有贸然说出口,反问道:“在这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么?”
她波光粼粼的眼一转,然后那湖水旖ni而下,再也无法停歇。她失声痛哭,歇斯底里,她想:我是谁?前一世,你对我笑一笑,然后扔下我一人,独自随着繁花落尽而消逝。好不容易有了下一世,可我还没有见到你的面,你却又扔下我一人。姐姐,你怎么狠得下心,你怎么能?
我心中闷痛,侧头看凝之,她抿着唇,迷惑不解。
梁霂熹松开我的腕,细长手指遮住自己的脸,泪水逐渐****她的手,然后一滴滴滴在地上。她将头自手中抬起,哑声道:“你娘亲,可与你说起过一个叫做骆音的人?”
我一惊,一颗心堪堪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声音不禁拔高一个高度:“你知道骆音?!”
她疲惫地点头,道:“我就是骆音。”
“不可能!你怎么会是骆音?”
“这个说来话长,但是你相信我就是了,我不会害你的。”
我想要理清思绪,但无奈脑中杂乱无比,有些头痛的看着凝之。
凝之感觉到我的目光,看一看我,对着梁霂熹道:“你既然说你是骆音,与骆夫人是至交,那么有没有什么信物,让我们相信你?”
梁霂熹脸上犹带泪痕,淡淡道:“你娘亲说过,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只在最伤心的时候唱。那首歌,你应该听过。”
我不语,平静的看着她。她坐回椅子上,清一清嗓子,缓缓开口:
穿越红尘的悲欢惆怅
和你贴心的流浪
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凉
有你的梦伴着花香飞翔
今生因你痴狂
此爱天下无双
剑的影子水的波光
只是过往是过往
因为刚才哭过的关系,梁霂熹的声音带着沙哑,娘亲的歌喉让她学到了十成。我闭紧了双眼,觉得眼眶灼热,似有细小的针密密麻麻的刺下来。
我开口,才发觉嗓音已经微哑:“够了,不要再唱了。”
歌声戛然而止,她道:“你相信我了?”
我呼出一口气,道:“我入宫,的确是为了报仇。当年爹爹与娘亲取得紫影剑与噬心刃后,被人围困。后来我调查之后,知道那些江湖中人是受人挑拨,经不起诱惑,才对爹爹和娘亲发难的。从中挑拨之人,是朝中官员派去的,只为了向皇上贡献珍宝。”
梁霂熹皱一皱眉,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冷冷笑开,眼中杀气一掠而过:“沈、秦、丁、顾、连、管以及苏家!”
她一愣,正欲开口,今昔推门而进。
我看着今昔,问:“什么事?”
她带些担忧地说:“主子,张公公来了。”
凝之听此,一把拉起梁霂熹向内室走去。我站起,匆忙整理一下妆容,道:“让他进来吧。”
张连是皇上的贴身内侍,他走进来,笑眯眯道:“恭喜润仪了。”
我疑惑,问道:“敢问公公喜从何降?”
张连躬一下身,答道:“皇上今晚宣润仪侍寝,请润仪务必于今晚戍时之前沐浴铺宫。”
我惊愣,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我回过神,勉强笑道:“公公放心,我记下了。”
我与他走至门口,道:“劳公公跑一趟,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看一眼今昔,她会意,递上两锭银子。
张连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笑着收了,道:“润仪今后必会享尽圣恩,奴才先道喜了。”
我笑着摇摇头:“公公说笑了,我笨,以后怕是麻烦不断。”
他眼里闪过精光,微微垂了头,道:“润仪谦虚,万事细心谨慎即可。”
我挑眉,不再说什么,只道:“今昔,送公公出去。”
张连行了礼,转身离去。
我回到殿内,坐在软椅上,突然间觉得疲惫迷茫。想要在**中生存,就要学会防人害人,更何况我是为复仇而来。哪怕正处于震惊之中,我仍要学会掩饰,甚至去拉拢张连。明日会怎样,我一无所知,仿佛踩在淤泥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机关算尽,也会冷不丁被淤泥吞噬,永不翻身。罢了罢了,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能后悔,我要保全自己,保全我在乎的人,即使深陷泥中,也要拉皇后等人陪葬。
今昔送走张连,回到我身边,轻轻按摩我的肩膀,道:“主子可是累了?”
我点一点头,道:“有点。张连可说了什么?”
“一路都未开口,想必是没有同意。”
“无妨,机会多的是。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最容易触怒龙颜,当然要在心中有一杆秤,细细称量,以防押错了宝。**中这么多人,若不挑个可靠的,挑个有本事的可以一直仰仗的。丢的,可不只是官位而已,说不定连命都要丢掉。谨慎一点,是必然的。”
今昔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又道:“主子,奴婢知道您累,时间长了,习惯就好。”
我闭上眼,道:“去将凝更衣与梁昭顺请出来吧。”
今昔欲言又止,终于转身走进内室。
少顷,传来衣料窸窣的响声。我未睁眼,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似是有人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俯在我耳边,轻声说:“该舍弃的,便舍了吧。”
我听得出,那是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