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满苍走后，空了的座位总让成雨菲有些不适应，上课的时候，总是自觉不自觉的朝那儿瞟一眼，触景生情，她总会想起最近发生的那么多事，也会让她担心起张老头子，后来，索性就把空了的那张桌子取掉，摆在教室后面放起作业来。
忙完了前面一段，也就闲了下来，成雨菲这才注意到小张老师，对于自己的关心远大于了同事之间的那种情意，她不是不懂，只是装作不懂，把一个青年男子的热情拒绝在千里之外，因为在她的内心世界，早被一个人的身影占据了，无论多么美的风景，她已无心欣赏，但是她也不愿伤了一颗温暖的心。
学校那时，只有校长的办公室有电话，其他人都没有手机，其实也不是因为卖不起，只是那里没有信号，即使拿着手机，也只能当电子表使用而已，所以每个人的电话都得去那里接，对此，成雨菲觉得挺为难的，主要是一些话根本不方便说，再加上老沈那副猫盯老鼠似的的眼睛，盯着她全身发麻，那种异样的神情，让她难受极了。
十一月的“黑风咀”，天黑的特别早，下午上完自习，要是阴天的话，天就已经黑沉下来，所以学生一走，大家都一头钻进宿舍，尽情享受着火炉给他们所带来的温暖，冻得崩紧的肌肉这时才能缓和缓和。成雨菲随手打开了小收音机，于是，就传来了悠扬的音乐，这种旋律一下子让人放松了许多，她便拿出一个土豆，削起皮来，土豆丝，她的拿手好菜，今晚有聚餐，每人一菜，成雨菲当然要显显自己的手艺了。其实，所谓的聚餐也就是大家在一起吃饭，男的喝喝啤酒，女的嗑嗑瓜子什么的，不过这样的活动，大家都特别的喜欢，这是唯一能调节一下他们的生活的活动，让他们对于枯燥的工作，重拾激情，内心不再那么的寂寞。
“当当当，当当当”，随着有节奏的菜刀声，一条条细细的洋芋丝被整齐的梳在一边，看来，这成雨菲的刀功还真不错。“哟，不错嘛！”，成雨菲回头，看到老沈倚着门看着她。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啊？”
这种毫不谦虚的口气，让老沈哈哈大笑。
“娃子，还一点不谦虚？”
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所以平时，除了工作，也不再那么的刻意的注意长辈或是领导什么的，他们只是单纯的同事而已，这样，说起话来也就随便多了。成雨菲看着老爷子鼓起的肚子，猛然就想起了青蛙，这一想法惹得她自己忍不住格格的笑起来，眼泪差点流出来了，老沈被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笑弄得不知所以，转身要走，成雨菲却突然叫住他，笑着说：“领导大人，领导有方，这个厨艺嘛，不好也由不得咱！由不得哦！”，然后朝着老爷子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惹得老爷子，笑着回屋了，这样的气氛，让成雨菲很是喜欢。
“二好好——实在好——”男人们猜拳的声音是一浪压一浪，女的也在那儿嗑着瓜子，不时的捂着嘴笑，这样温暖的空气，这样欢乐的气氛，给整个沉寂而又阴冷的校园，一丝安慰。“铃铃铃——”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所有的喧闹，老沈极不情愿的出门接隔壁自己房子里的电话去了，闭门的瞬间就带进来了一股刺骨的寒冷，随即门被哐啷一声带上了，其他人继续着。
“小成——你的？”老沈的语气显然的不耐烦。
“哦，来了！”，成雨菲说着披了件大衣去了。
屋里的灯被老沈刚出去的时候又拉灭了，这个老沈啊，这一点倒时做的很好，随手关灯，唉，屋内黑乎乎的，一不时小心，一脚踢在了个水桶上，还好，里面空了，要不，那又鞋估计是穿不了了，成雨菲伸出手，在靠墙的地方急躁的摸着拉绳，刚触到，去拉的时候，却又不见，这老年人说的伸手不见五指，看来也是多年来总结出来的，绝对是有理论依据的，那儿的电话铃暴躁的响了又响，似乎对于这种怠慢，显得愤怒。终于拉线绳被逮住了，一用劲，灯就亮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变的好办多了。
“喂，您好！”对于不熟悉的人，这是成雨菲一惯的语气。
“噢，你好，那个……我，是郭小慧的爸，请问，你是成老师吗？”
“噢，是呀，是呀，我是成老师，您好？您好？”，成雨菲边说话边惊奇的想，这么晚了，这学生学长找我有什么事？莫不是要找我麻烦？再说我也没有什么麻烦让他们可找啊？成雨菲这样想的时候，电话那边的中年男人一直在说着什么，只是成雨菲并没有听到，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成老师，你在听吗？”
“哦，啊？在呀！在——听！你刚才说？额，这……这信号——不太好！”
“噢，是这样啊！那个啥嘛，这次我有一点点时间，想来学校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欢迎！欢迎！”
成雨菲舒了口气，唉，这人也真是的，看就看呗，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转念一想，这还从未见郭小慧的家长呢，她很快就把那家气派的大门和这个有着普通话的韵味的男人联系起来了，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见到这个男人。
“雨菲，快来！到你老！”（老是这儿的方言，也不知啥原因，人们说话的时候就是爱带上这个字。）
“就来了，急什么嘛！”成雨菲便嘟嚷着，边关上了老沈的门，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那群人立刻停止了喧闹，两个眼珠子定定的看她，成雨菲有些莫名其妙，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自己，似乎并没有能够引起他们这种表情的迹像，半晌，那些人才哈哈大笑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情况！”，这回她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大王已经凑到她跟前了，用手挽住她的胳膊，套近乎的给她抛个眼色，给老姐说说呗，成雨菲被大家这般模样逗乐了，她看到无论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都是一样的好奇，由其是老李，一幅屏息的样子，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前俯后仰，并用手拍着老玩童邓老师的肩，这回该到众人诧异了，他们停止了说话，停止了笑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成雨菲，成雨菲突然止住了笑，用手势暗示老玩童并诡秘的说：“我告诉你！”，这一说，所有的脑袋就都挤在了一起，成雨菲一本正经的说：“保密！”，众人拍打着，嘻笑着……
此时，只有一个人的表情是不自然的，是复杂的，掩饰着的，成雨菲偷偷瞥了一眼怅然失落的小张老师，他，吐了口烟圈，低下头，半截未抽完的烟被无情的摁在了烟灰缸缸里。
当伴着寒风的黑夜来临的时候，校园的天空终于寂静了。
这一周，是成雨菲值周，她按时的锁好了校门，杜决闲杂人等入内，奇怪的是，往常同学们都会在操场那边玩，这回是怎么呢？竟然有许多同学围着校门观望，个头小的同学踮着脚，满是惊喜与好奇，孩子们异常的举动引起了成雨菲的注意，她一个手揣在裤兜里，一个手前后摔摆着，走路的时候，屁股还一扭一扭的，谁都知道这是她走路一惯的风格，虽然由于个头矮小，腿显得很短，不过，这一点不影响她走路的速度，两条短脚尽可能的向前移动着，那个移动的频率是相当快的。
校门已被很多学生围个水泄不通，前面几个大个子男生挡住了成雨菲，显然同学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尽力拔开人群，这才看到停下的不辆小小汽车，明光闪闪，她吆喝着，把聚在那儿看热闹的学生赶进了各自的教室，这才校门口留下她自己一个身影，外面靠在小车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才把她和先前的人群区分开来，上下打量，眼神中明显的流露出了些许意外，成雨菲哐啷一声打开了本校门，热情的招呼，不过，她自以为是领导私察秋毫，所以每一句话都说的是异常的小心与谨慎，中年男人只是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并未说过多的言语，这让她更一步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辆气派的小骄车被呼哧一下停到了操场上，于是，被赶进教室的学生，还有些不死心的从窗子里向外张望，对于他们，外面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车门开了，首先落地的是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一尘不染，不过踩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子被地上的溅起的尘土弄脏了一块，这样每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被站在不远处的成雨菲看的清清楚楚，高档的衣服显示了一个人的经济地位，也衬托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却怎么掩盖不了一个人的衰老，下车的瞬间，那由于长期缺乏锻炼，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身体，看起来很吃力。
老校长沈老师笑盈盈的走了出来，平时即使是微笑也带着严肃的他，些时满脸的慈祥，他招呼着在这样的环境中回头率极高的男人，谈笑着进了屋子。
成雨菲被凉在操场上，似乎自己决然是个局外人。她心里有一些不舒服，自我解嘲的准备回屋，不忍心回头又看了一眼在阳光下心情炫耀的那辆机动车，车前面的两个灯就像一双硕大的眼睛，闪着自信的目光，成雨菲突然想到昨晚那个电话，莫不是？她自己猜测着，又看了看那车，对于车的判断，她只局限在外形，因为对于其它的，她是什么也不知道。
回屋后的成雨菲越想越觉得有些蹊跷，然后再琢磨了一个昨天电话里的声音，她觉得无论从一个人说话的语调，还是今天这幅派头，都像极了，想到这儿的时候，她想去老沈老师那儿看看，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便也回转身子，赶紧收拾了一下刚才被大王的屁股揉绉了的床单。
一会儿，学习委员蒋秀秀交来了作业，成雨菲得赶紧把作业阅出来，万一要是领导要检查，那不是丢自己的脸吧，可是怎么左数右数，就是缺一个人的，她把平时老爱拖作业的丁展雄，肖笔题这些一个个检了一遍，没有呀，他们都交了，那是谁呢？不时还没查出来，由于时间紧也就作罢，心想阅完，还能不知缺了的是谁？
没过一会，就有人在门外喊报告，成雨菲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郭小慧，她来干什么啊？可能是要说他爸今天不有事不能来了吧，对，一定是这样！门外的郭小慧又喊了一声报告，成雨菲哦了一声，便让郭小慧进来了，这孩子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特别的精神，手里拿着作业本，成雨菲看了一眼这孩子，她甚至觉得她就像是生活在城里一样，总是那么的有朝气，有活力，便也开玩笑的说：“好漂亮的衣服哦！”那孩子把作业本递到老师跟前，有些害羞，当然更多的是一种受到夸奖的满足，一个孩子是不会掩饰她的真实的感情的，成雨菲看到她递过来的作业的时候，有些诧异：
“你怎么……”
“……”
成雨菲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主要是因为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当然，对于一个孩子还没有构成的犯错，她不会作太多的追究的，郭小慧没有回答老师的话，沉默的离开了。
成雨菲早已把画对与错的技术练得炉火纯青，一笔下去，不大不小，每一个对号与错号，都是惊人的相似，她正沉浸在这种红红的符号中，忽然门被敲了几下，没等她说请进时，老沈已掀起门帘进来了，笑盈盈的脸上满是骄傲，似乎从未见过这位身材臃肿的老人如此神采奕奕过，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先前那位风光的中年男人，亦是笑容可掬。
成雨菲以一种平常的思维逻辑思纣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像有些乱。不过，一个成年人，倒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这里包括热情的招待好来人和自己内心的思虑。
“成老师啊，你看我这，唉，你太年轻有为了，我实在是……”中年男人已亲热的握住了成雨菲的手。
“我……呃……也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啊！”成雨菲由于窘迫，有些语塞，以至于害羞，从内心深处来说，可能是对于来人气势的一种自然畏缩，惧怕，或是内心的不自信，但是她却从来人口中的善意表扬里听出了一种更加敏感的底气的不足，这一点，成雨菲是很清楚的，她的骨子里还是隐藏着那份渴望和虚荣的城市梦想，只是自己刻意的深埋了它，不再让任何东西触及到它，可是如今眼前的一切，触动了她精神的禁区，因此，她才有了这般的不平静。
三个人搬了凳子围着火炉坐了下来，老沈依旧挂着笑容，满足而安详，中年男人也看起来，比先前自然了许多，当成雨菲用平视的目光看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发现了所有成功男人所拥有的共同点，自信而成稳，举手投足中都散发出一个成功男人的魅力，一下子让成雨菲产生了亲近感，交流的yu望也便是这样激发的，她，侃侃而谈，对于理想，对于人生，她是很有自己的看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