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住京城?”青衣少年领我走在前头,也许是我们的年纪相仿,从那株白梅到凉亭那一小段路他就问了我不下十个问题。我几乎没怎么搭话,只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应对白衣男子。青衣少年倒也不介意,说几句就又回头冲我笑,乐呵呵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其实我并不知青衣少年问了些什么,只是手在小挎包里一阵摸索,然后狡黠一笑,把獠牙兽头面具调皮地戴在了脸上。我是妖精,妖精本就是贪玩爱闹的性儿,更何况我偏是见不得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我。
青衣少年回过头瞧见我这副模样,一愣,然后“扑哧”一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月夜下的梅林里格外通亮:“哈哈,姑娘莫非是怕了我们爷?”
“我才不怕他。”我气嘟嘟的。他笑那么大声做什么。
“不是怕,那你是何意……”
“我就喜欢。”我不理会青衣少年,故意加快脚步越过他走在他前面,然后回过头朝他做鬼脸。青衣少年倒是被我这一逗引来了兴致,笑嘻嘻地紧追着我过来,而我偏不让他追上,谁叫他说我害怕白衣男子来着,对妖精来说,这可是羞耻。我与青衣少年玩着玩着起了兴,像小时候与璟哥哥玩老鹰捉小鸡,笑声盈盈如玉珠,萦绕梅林。当我蓦然发现前面有人我必须得停下来时,已经煞不住了脚步,身子像柳絮一样飞扑了过去。
“啊——”我摔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一双臂膀有力地抱住了我,还有一股龙涏香沁入我的急促的鼻息。这种香味我十分熟悉,平日里曹廷倾便是用这种名贵的香料熏衣,远远便能闻到龙涏香的馨香馥郁。而此时这股龙涏香的香味清幽,如若不靠近身体,几乎闻嗅不到。那股香味像是由身体里自然而然散发,带着主人淡淡的暖暖的体温。我不禁抬起头来,一双温柔而深邃的凤眼深深印入我的眼帘。白衣男子,尽管如此近距离看着他,我仍是无法看穿他的心思,却叫我久久不能移目。
“姑娘小心。”白衣男子的发声十分谦和,十分好听,带有一种磁性的低沉,落在静谧的梅林中像是有雨在四周飘落,湿湿的,却让人感觉是饱和的。他谦恭地退后一步与我拉开距离,表明男女授受不亲,他甚至并未诸多留意我的存在,像扶起一株被风吹倒的梅树那般自然而从容。他是淡定而高贵的,仿佛从一开始,我根本就不曾在他眼里存在过。可是明明,明明之前他还是那样紧紧盯着我看!
他明明那么谦和,在我与青衣少年玩闹嬉戏的时侯便走到凉亭的台阶下,等候我们。他脸上微笑如水,目光柔和,一举手一投足都隐隐有着从容不迫的优雅,像是从小就受过极为严格而良好的教养,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男子,我却无从他眼睛里看到真伪。
“小润,夜深了,我们回去吧。”白衣男子的目光穿过我的脸颊落在我身后的青衣少年身上,他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像有风在梅林里穿过。
我想不通,见他如此无视于我,想必我是妖精中做得最失败的一只了吧,竟然让人类这样藐视了去。我愤愤扯去具面用力扔在地上,月光落在我涨得通红的面庞上,映得我星眸灿灿,有泪光在眼底闪动。
“是,爷。”小润点点头,声音依然洪亮。
“还有,”白衣男子忽然看向我的委屈,一笑,“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大大吃惊,原来他眼里是有我的!而且连我方才的举动也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竟然不动声色,故意让我窘迫。见我脸涨得通红通红,他笑着转过身过在了前面,只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给我。
第一回合,我竟这样输了个彻底,完全掌握于他的指掌中。
“来吧,爷发话让你跟我们走,这样你就不怕不能回家了。”小润笑得很甜,眉目间有女孩子的顾盼神飞,文采飞扬。连这白衣男子身边的仆人都如此不一般,那他更是不能小觑。他到底是谁?我突然灵光一闪,这白衣男子如此喜爱白梅,他难道是我要寻找的五人之一?
思及此,我的心突然“怦怦”跳得厉害,连呼吸都喘了起来。如果他是五人之一,那么他身上必然会有梅花花瓣的印记!那道梅花印记会在他身体的哪里呢?是背上?还是胸前?
小润见我紧盯白衣男子背影的目光似渴,不由掩嘴低笑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让人这般取笑,不由脸又涨红。小润拉着我的手,形同姊妹地跟在白衣男子身后,边走边悄悄在我耳边叨絮。
“五华布庄你应听过吧?”小润问我。
五华布庄,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是京城最兴旺的一家布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的店铺装饰得十分豪华,房顶上铺的是琉璃瓦,地上铺的是大理石,门楣上很大的金漆门匾用楷书端正的写着“五华布庄”四个字,笔触绵软实则暗藏苍劲,非一般人所作。
一跨入五华布庄,就能见到一排上等的丝绸整齐摆放在柜上,另外两侧柜台则依次摆放有上品的蚕丝与西域珍贵的染料及香料,从丝线到绸缎,样样俱全,价格昂贵。往店铺左边柜台直走,靠窗的一侧摆放着雕有鸟语花香的上等红檀桌椅,一个镂空银制香炉正往外袅袅冒着白烟,香薰逼人,是让客人们休息之用。往店铺右边柜台直走,是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成衣间,那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裳,每件衣裳都各有特色,令人爱不释手,这都是客人订做。
成衣间左侧挂有一道水晶帘子,掀开,那里头便是闻名京城、媲美皇宫针线局的裁缝间,数十个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师傅在里头认真作业,有织布的、刺秀的、镶花边的……他们井井有条,小心翼翼,这也是为何五华布庄也有“天下绣庄”的美誉。
不过,掌管这座五华布庄的掌柜偏偏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吕盈盈。她长得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鹅蛋脸儿,十分娇美。只是她鲜少在店铺里头出现,客人们要见她一面可谓望穿秋水,店铺里头的一切事务她都交给给手下的执事看管。
这些,都是我从洛夫人那里听来的。洛夫人偏爱五华布庄,衣裳也全是在那里订做。原本洛夫人也打算让布庄裁缝到洛府来为我量身订做,只因布庄里有自己的规矩,只能客人上门,裁缝可金贵得很,而我又被禁止抛头露面,便只能穿自家裁缝做的衣裳。突闻小润提起五华布庄,我一时不解其意,于是皱起眉头问道:“听过倒是听过,怎么了?”
“那五华布庄就是我们爷的。”小润得意洋洋说道。
“他的?可我听说是一个叫吕盈盈的漂亮女子在经营,怎么会是他……”
小润突然嘻嘻笑了起来,眉目中藏有些许神秘:“你说盈盈小姐?那是爷的招牌,不过你说的也对,布庄爷一早就送给盈盈小姐了,说是她的也不为过。”小润的话我一知半解,我正想追问,迎面却来了一架马车,横拦在了我与小润面前。我抬头,白衣男子正掀开车帘望向我们。小润连收起笑脸,与我一同上了马车,然后自个坐在白衣男子身旁。我皱了皱鼻子,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去哪?”我问。
“五华布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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