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发出的圣旨,几乎是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太子暂停监理国事,不许踏出东宫半步,外臣不得探视,不得打探,不得猜测,违令者,斩!
支持太子的朝臣顿时慌成一团,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停了太子的权力,不许太子参予政事,下一步,无疑就是废太子。
太子在监理国事上素来谨慎,凡事必先问过皇上,才敢下决断,绝不肆意妄为。大臣们议论纷纷,却始终猜不透内情。大着胆子进宫劝谏的老臣,都被骂了回来,去过的人都说,从来没有见皇上发过那么大的火,纵使老臣们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大说特说太子的好处,还是被皇上恼着脸轰了出来。
挽留太子的奏折向雪片一般飞进御书房,堆成高高的一摞,可皇上连看都不看,一股脑儿退了回去。直到后来,次辅荣彻大学士冒死进谏,才得来了一句实话。据说,皇上几日之内分明老了许多,焦躁了许多,被荣彻逼得紧时,皇上尽然失去了人主的凛凛威风,只是无力地抬起头,哑声说:“荣彻,你也是为人父,知子莫若父啊!朕向来自诩知人善任,可从没想到过,朕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却是令朕大失所望啊!”荣彻这才明白,太子并非处理国事有所差池,而是犯了家规。至于太子究竟所犯何事,荣彻也不敢追问下去,只是隐约觉得皇上的心态似乎大不如前,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荣彻步出御书房,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皇后。皇后亲自端着熬好的燕窝,撞到荣彻,脸上冷冷的。荣彻心下明白,知道皇后这番神色,必是误会了自己,但眼前的情形,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好行了礼,侧身而过。
青黛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乌七八槽的争权夺利上,她有她自己的乐趣。近日,锦仪和涵章忙于算计太子,对府里的下人管教地松了些,青黛正好趁着这空当,溜进宫里去探视那位老妇人。锦仪和涵章暗地里嘀嘀咕咕的话有三句两句落入了青黛的耳朵,青黛又亲见当日锦仪煞费苦心设下宴席,一步一步引太子入局,青黛的心里就明白了。这不正是自己当日跟红靥提过的吗?陈贵妃的恩情虽然在皇上心中大打折扣,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再加上皇上多年来精心培育太子,必定对自己教导孩子的能力自鸣得意,如果让皇上明明白白地看到自己精心栽培的孩子不过是扶不上墙的刘阿斗时,皇上会怎样想?如果在太子的出身上大做文章,令皇上感觉到自己多年的教诲比不上一个青楼的出身,皇上又会怎样?
“红靥,皇上毕竟老了,老人容易把所有人都当成孩子,愿意他们像自己设想的那般生活。如果,有朝一日他发现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时,他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解得开的。红靥,你不过是想要太子不要再怀疑自己,等太子受了这打击,精神憔悴之时,你正好提出离开的要求,你就说是想念娘亲,想要回乡下去。太子烦乱,自然无意理会你这等事情,必然会准了。就算疑心于你,也只会想到是你攀龙附凤,不愿意跟随他罢了。你先行离开,日后我自有办法。”
青黛对于已经发生的废立太子的事毫不知情,她只是知道太子有麻烦了,正是为了红靥,那日滴墨悄声离开,她也佯作不知,自己为人木讷,也许正因如此,才被选来做了这个道具。既然别人不说什么,自己又何必惹这些麻烦?按约好的时间,今日晚间,正是红靥出宫的日子,不知她跟太子妃是怎么提的,又不知红靥现在的情形如何?
青黛不由得心里七上八下,暗暗担心红靥,不过,她已经和红靥约好在宫里的假山见面,她去看过老妇人后,正好到了和红靥约定的时间。
老妇人正在门口的石凳上伸长了脖子张望着,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期待的神情。青黛心里一暖,自己这段日子乐得清闲,一连数月来探望老妇人。刚开始时,老妇人还是张牙舞爪地对付自己,如今,已慢慢习惯了有人探视,竟然还时常温情地抚mo着青黛的手,流露出依恋的神情。青黛也就把她当成老小孩一般照料,梳洗、喂食,收拾屋子,让疯疯癫癫的老妇人也穿戴地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有模有样的。干这些活的时候,青黛的心里充满了愉悦,有时候禁不住哼起小曲来,进宫以前那些单纯、平淡的美好日子似乎又回来了。这段时间,自己的心境也轻松了不少,以往深藏在心中对母亲、对红靥的怨恨也渐渐消散了不少,老妇人那清澈的眼神让她的心灵寻到了宁静。
青黛也听人好心提醒过,说这里关的是失宠的妃子,就是习惯上被称为冷宫的地方,这些妃子虽然失宠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可她们的对手和敌人还正风光得意,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还是少招惹是非的好。青黛把这些话都抛在脑后,谁能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为敌呢?
想到这层,青黛的嘴角不由地带上一丝笑,正好撞见老妇人翘首以待的脸孔。老妇人远远地看见青黛来了,竟然高兴地手舞足蹈,像个孩子般轻快地向青黛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