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盘下的铺子虽然铺面不大,但却是处在最繁华的地带——千岁街。铺子左邻一家绸缎庄,右邻当铺,对街则是一家酒楼,名唤仙饮楼。这仙饮楼占地面积颇广,与柳家铺面斜斜相对,据说这仙饮楼有独家配方自酿的陈年好酒,所以那酒香漫了整整一条街,只要一出铺子就能闻得清清楚楚。
“娘,你闻,这是什么味道啊,香甜香甜的。”小振文皱起鼻子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醉人芳香,仿佛觉得不够似的还踮起了脚。
“可也是呢,什么味道这么香。”聂婉蓉也细闻了闻,确有股香醇的味道涌入鼻中,便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
“是酒香。”柳鸾烟的嗅觉异常灵敏,刚才一出自家铺门便闻见了这股酒香。她对味道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只要闻过一次就会记得,几乎已经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
“真是呢!”聂婉蓉也闻出端倪,喜道:“我这辈子还没闻过这么香的酒,京城就是京城,我看这天下间最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聚在这了吧。鸾烟,晚上咱就打些这仙饮楼的酒来喝,爹肯定喜欢!”
柳鸾烟笑着点点头,便追着一个人撒欢儿跑远的小振文去了。
京城的人潮比之庶州不知道要拥挤多少倍,尤其他们盘下铺面这一条街,更是繁华中的繁华所在。各色店铺鳞次栉比,还有提篮游走或就地练摊儿的小商小贩,满满登登排了几条街,走在其中,便有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各自招揽着生意。看来陈廖升为了让他们一家开医馆能占个好地界儿,也是煞费一番苦心呢。
走没多远,前方更是拥堵起来,走近一瞧才发现,竟是许许多多的男人围在一处名作丽姿馆的门前,都扯着脖子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着。小振文拉着柳鸾烟的手,用力挤进人堆儿里,由于两人一个小一个瘦,便很快挤到了最前排。
最前排则是已经到了丽姿馆的门槛前了,只是门前堵着两个威猛大汉,后面的人再心急,却也不敢再往里挤,于是两人就站定在了门前,小振文则是好奇的向里面看,而柳鸾烟就显得没什么兴致了。
“今年丽姿馆力捧的这个叫温娘的舞姬听说可不一般哪,看这些人就知道了,比去年的今日要多了不少呢,连票价都比去年高了三倍。”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柳鸾烟没有回头看,却闻到了那人身上腻人的肉腥味,想也知道是个卖肉的屠户。
“可不,去年我还有幸买张票来进去瞧瞧,今年却只能在门口望而兴叹了!唉!”又一个男人声音唉声叹气地接道,声音听起来很绵柔,尾音有些重。
“听说这温娘长得国色天香,尤其那双眼睛,跟会勾魂儿似的,说得我心痒痒的,真希望呆会能在门口看见那么一小眼。”听那屠户说话时的语气,柳鸾烟几乎能想象到他此时流着口水的样子,便厌恶地往旁边挪动了几分。
“说的也是,丽姿馆已经三年没这么大排场了,这次荔枝姐可要借机狠捞一笔了。就是不知道这温娘的舞技是不是也跟她的人一样,堪称一绝?荔枝姐可是把她藏得太深了。”那个男人显得对这丽姿馆很熟络似的,不无炫耀地说着他的见解。
从这两人后来的谈话中,柳鸾烟也大略知道了,这丽姿馆便是一间舞馆,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一家,每年的今天都会捧红一个新人,作为明年的红角儿。丽姿馆已经三年没有捧出一个像样的舞姬来了,生生被邻街的凤舞阁给比了下去,今年这个温娘可以说是老板娘房荔枝手上的一张王牌,就指望着她为自己抢回生意呢。为了这一天,房荔枝从三天前就开始放出消息,所以今天才会挤了这么多闻讯而至的人,这温娘的名气可以说是名动整个京城了。
小振文却不知道这么多,只一味的对里面探头探脑,好奇这些叔叔伯伯都在瞧个什么。
此时聂婉蓉也从外面好不容易才挤了进来,看见儿子后才松了一口气道:“可找见你们了,这么多人,我还真怕把你们弄丢了呢。这么多人挤在这儿,到底看什么呢?”
“这里是家舞馆,不适合咱们呆在这儿,你来的正好,我一个人带着振文还挤不出去呢。”柳鸾烟嫌恶地瞥了一眼紧紧贴在她后背向里面张望的屠户,拉着小振文的手道。
“哎呀,原来是这种地方啊,那快走吧,咱们两个女人家家的还带着个孩子,在这种地方委实不好。”说罢,聂婉蓉蒙了小振文的眼睛,拉起他的另一只手,与柳鸾烟齐力向外围挤。
这挤进来本就不易,此时大家都一门心思的朝前拥,想出去就更难了,小振文又不甚甘愿被拖走,于是两人挤了半天也是挪不动半步。
正在此时,人群却突然间向两边散开了,自发地为柳鸾烟三人让出一条路来,而且还一脸的惶惑不安。再一细看,原来这些人恐惧的目光都定格在了自己身后。
柳鸾烟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面色冰冷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那门前两个威猛大汉见了他立即垂下头,眉眼都硬是柔和了起来。
这男子头束浪纹嵌玉紫金冠,长发狂野的披于背后,额前的一小撮留海调皮地垂在他眼前,五官完美的组合挑不出一点缺陷,刀削斧凿的脸庞棱角分明,皮肤呈古铜色,挺拔健硕的身材包裹在昂贵的黑色锦缎纹金线长袍内,其上更是用金线绣着一只振翅的苍鹰。此时浓密的剑眉纠结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威严与寒意,使人望而生畏。
“爷,您这就要走了?温娘的舞马上就要开始了!”从里面追出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三十出头,眉眼带笑,冲出来便抓住黑袍男子的袍袖道。
黑袍男子甩开她的手,回瞪了她一眼,那女人才讪讪地收回手,就势扯了扯锦帕,不甘心地劝说着:“再说,与您同来的那位爷还在雅间儿里等着您呢,您就这么走了,不跟他知会一声?”
“不必!。”黑袍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甩袍而去,留下那女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站在那里。
那男子目不斜视的从柳鸾烟身边走过,留下淡淡的香味,很浅,却还是被嗅觉敏锐的柳鸾烟闻到了,心里不由得一窒,望着那男子绝尘而去的背影,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好似前世的记忆,淡淡的,迷离的。
“荔枝姐,这世上还有你留不住的人啊!”那个棉柔声音的人忍不住起哄道,黑袍男子一走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去去去!今儿我丽姿馆的温娘第一天登台你也不来捧个场,还在这看我的笑话,小心我把你的小倩卖给那张员外!”房荔枝红了脸,一甩锦帕作势就要回去。
“别别别!”棉柔声音的人服了软,上前一步扯住房荔枝的袖子道,“荔枝姐,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房荔枝甩开他的手,斜着眼问他:“那今儿是我丽姿馆的大日子,怎么也不见你来捧场?平日倒是朝这里跑的勤,光免费的茶水都喝了我几大缸了!”说着还气愤地把脖子扭向一边了。
“今儿你这丽姿馆我是想来也来不起啊,要不看在咱往日的交情你就放我进去看一眼,我也瞧瞧这温娘是何等的摄人心魄?”那人搓着手陪着笑,一副讨好的样子。
“你想的美!”房荔枝回过头狠狠白了他一眼,扭身就进了馆内。
“荔枝姐!等我攒足了银子一定来会会你的温娘!”房荔枝都已经不见人影儿了,那人还扯着脖子对里面喊了一句,之后又炫耀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
柳鸾烟轻轻拉了下聂婉蓉的袖子,示意她快走,两人这才拉上孩子,趁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