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暗沉的空气中,荼梳挪动了一下身子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隔开两间牢房的木栏处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看身形是个女人,她好像倚靠在另一个略微高一些的身影上,黑衣女子的动作让那个女人变得更加激动,低低的哽咽已经渐渐转变成悲痛的呜咽,嘴里一个劲儿的说着什么凝儿啊,凝儿啊之类的……。
荼梳保持着半坐的姿势没有再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凝儿,凝儿,你怎么样了,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依然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话中依旧参杂着呜咽声,这个女人该是真的为自己的女儿担心的吧,可惜啊她根本就不是……
“你是谁?我又是谁?”荼疏的声音很轻,冷淡中却有带着一丝疑惑。
“凝….凝儿…..你…你在说….什么?”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然后渐渐转化为更深的悲哀甚至带着一些祈求,“凝儿….你…你千万不要吓娘,你…….”
荼疏没有回应,静静的注视着那两个相依的人影,她在等待她想要的回答。
女人又开始不停的抽噎,间断着唤着凝儿,凝儿……
良久,一个苍凉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传进了荼疏的耳朵里,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忘掉了……也好……”
荼疏冷笑,声音低缓却隐隐带着一种让人不可忽视凌厉:“是吗?你当皇帝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吗?”
处在另一个牢房里的男人没有说话,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荼梳话语里对皇帝的不敬。
刚才一直低低啜泣着的女人则略带抱怨的道:“凝儿,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呢!”
荼疏没有应声,灰暗的空间中只听那男人幽幽道:“馥郁,其实凝儿说得没错……”
荼疏静静的聆听着那些对于她来说早就已经知道的东西,却完全是一副从未得知的模样。
男子也就是容锦坤说完,昏暗的牢狱中又恢复了开始的沉默,只是他的眼睛却是牢牢的盯着旁边牢房里的容凝,她的这个女儿是失忆了,可是现在从容凝开口说话,到现在这样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气氛让他的心里隐隐的滋生出了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明明他的女儿现在就在他的面前,但他却无端的生出了几分陌生感,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荼疏静静的听完了容锦坤的述说,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对于容家的遭遇她从来都没有滋生出半丝的同情,不管是哪里,权利都是一柄双刃剑,端端只看执剑的人如何自处而已,赢了自然可以坐拥天下、流芳百世,输了当然也必然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会比那个皇帝流浔更狠,更绝,至少不会让容式一家人现在还待在天牢里,当然如果是另有目的的话就……荼疏眼里冷光闪现。
天下人皆知容氏一族以被满门抄斩,而且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行的刑,但是现在她对面的那两人不就是早就应该不存在的吗?
荼疏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五年前在雾峰崖顶上的一幕,那个毫不掩饰仇恨与满身戾气的青年男子,那是一柄刚从炼炉里被取出的锋利无比的利剑……渐渐回忆到在将军府上将一切尽掌控与五指山的皇帝,原本那个锋芒逼人的男子如今已经学会该怎样掌控他自己了,那把经过千锤百炼的利剑已经被人打磨的更加锋利,但却再不会将自己的锋芒毫无顾忌的展示于世人之前,剑鞘是他最好的遮挡……
“是爹连累了你…..”容锦坤将荼疏的沉默当成了她在埋怨自己不由得出声说道,不管怎么样,对于他这个女儿他是抱有深深的歉意的,一切的一切本该离她很远,可是谁让她偏偏姓容,是他容锦坤的女儿呢?
荼疏连头都没有抬,她相信容锦坤的话是真的,但是她也很肯定他还有事情瞒着她,比如说为什么他们还活着而其他人却见不到踪影了…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他对她还存在着疑虑,荼梳当然清楚这男人不会轻易相信她,这是一只老狐狸。
荼梳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情是急不来的……
“凝儿,你”馥郁的话刚起了个头便被突然响起的嘈杂声给打断了,有火光慢慢靠近,十几名侍卫很快就到了他们的跟前,其中一人大喝道:“将钦犯容凝带出来。”
有两人上前打开牢门将毫无反抗力的容凝架起就像牢门外拖去,此时的容凝好像连一点儿反抗力都没有,只能让人对她为所欲为。
“老爷~~~”馥郁低唤了一声。
容锦坤一手轻抚着馥郁的后背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容凝消失的那个方向,脸上那抹担忧硬是让这阴森潮湿的地方也生出了一丝暖意……
……
被蜡烛照得犹如白昼的石室,石室的四面墙壁以及地上都零零总总的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森冷非常。
石室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雕花扶手椅,身着一身月日缎绣云龙锦袍的流浔就斜倚在上面,他单手支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睨着被侍卫们驾着走近的荼疏。
她的身量本就不高,此时在两个高大的侍卫的映衬下更是显得愈加的娇小单薄,可能是因为被人用了药的缘故那张清丽的小脸上呈现的是一片苍凉的白,似千里一陌的皑皑白雪,其颜无痕,凝淡无波。
她的眼睛闭着让流浔看不到她眼里的神色,流浔的视线在她的身上流连,渐渐的皱起了眉,他忆起了将军府上那个毫无温度的眼神,忆起了撞入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时那种奇异的感觉,这五年来,在雾峰崖上的那个小身影从来都不曾从他的脑海里消失,反倒是愈发的清晰起来,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渐渐的与五年前的那个小身影重合,流浔的视线有片刻的走神,从她展开奇异身法从他身边逃开他就产生了一种预感,他与她一定会再重逢的,不知道这种信念从何而来,可他却一直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