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玛淡淡一笑,转过身,眼神却凄凉得似深秋的黄叶……
“你不懂……”可惜,盛怒的丹阳没有听见他的话。
但这句话并没有消散在风里,有人还是听到了。
“我不懂,事情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对吗?”阎王静静地尾随凡玛走了好久,才忍不住开口道。他本来是来看望无痕的,却意外的看见了凡玛与丹阳的冲突,凡玛最后的惆怅丹阳没有看到,他却看到了。他并非聪明绝顶,但看到那样的神情,谁都不会认为凡玛只是个一心逼迫叶疏影丧心病狂的怪物。
“对于感情,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着洁癖,不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即便再怎么相像也无法替代,你不会因为无痕是卓雅的转世便想要留住她,对吗?”阎王挡在凡玛身前,双目炯炯,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样子。
“那么,你呢?你的洁癖,是什么?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又是谁?”凡玛笑着反问。
“我,从未想过要留住她在我身边。”愣了一愣,阎王低声道,眼神不自然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小屋。
“她,是谁?”凡玛咄咄相逼,脸上笑容愈加地深不可测。
阎王一愣,她是谁?是无痕还是怜云?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显现而出的,是怜云一路上坚强的背影——让人心痛的坚强。
“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不再迷惑了,那么,坚持你的洁癖,也不要一昧地付出,爱,是需要说出口的。”出乎意料,凡玛没有再逼问,只是微笑着拍拍他的肩,眼里,是洞察一切的睿智,跟之前那个对叶疏影苦苦相逼的人判若两人。
“谢谢……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阎王脸上带着恍然的笑意。
“你对藏传佛教的秘法了解多少?”冷不丁地,凡玛居然问出这么一句。阎王一愣,随即答道:“不了解。”说真的,他实在难以相信人的灵魂存在这一事,他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所拥有的灵魂是否真的来自百年前。
“秘法说白了,就是对自然规则的挑战。根据自然规则,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但人类的贪欲总是难以满足的,有了钱,有了地位,便想活得更加长久,甚至想将灵魂永远留在人世间……”凡玛苦笑一声:“但是,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在死后还能重新见到这个世界呢?”
“你不就是吗?”阎王面无表情,他不明白,凡玛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秘法再强大,也终究战胜不了自然法则,也就是说,得到多少,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石匣中沉睡百年,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卓雅的生命。”说到这里,凡玛一直平静的声音有些哽咽。
“丹阳不是说——她是自杀的吗?”阎王猛的抬起头,试图从凡玛的眼里看出那么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但是,他失望了。凡玛的眼里,除了悲恸没有其他感情。
“我辜负了她,她等了我那么久,终于重逢,我却要她用生命来付出……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发誓,生生世世,我不要再接近她的世界,我要她好好的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没有我,就算是死,她也不必承受那么大的痛苦,我欠她的,永远都无法偿还,我只求不再多欠一点而已……”
阎王没有打断他,任由他低诉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但我忘了,那种叫做宿命的东西是我永远都摆脱不了的……我跟她,就像是受到生生世世的诅咒一般,我从石匣中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她。我甚至想,如果当初没有动用那个该死的秘法,也许,只有我一个人万劫不复,而她,会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享受简单的幸福……”
“这一次她的选择,是那个叫做叶疏影的年轻人吧!”凡玛深吸一口气,像是从一个遥远的梦里醒了过来。
“虽然她没有说,但我想,是的。”阎王怔了怔,还用怀疑吗?在所有人面前都坚强得无懈可击的她,唯有在他面前会软弱会无助会伤心……
“他们还太年轻啊!”凡玛笑笑,笑容里道不尽的沧桑悲凉。“他们还不懂得珍惜,还太善良。看得出,叶疏影对于另一个女孩子怀着深深的歉疚之情,而他更不愿意伤害颜若风——我是说,今生的我。”凡玛有些不自然地摇摇头,这样怪异的说法!
“总之,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全心全意地对待她,你说,我怎么放心把她就这样交给他呢?”
“所以你才故意放大他的顾虑,让他陷入心魔,你要他自己战胜心魔,给自己也给无痕一个明确的决断,是吗?”阎王眼里有光芒闪动。
“可是,如果他,如果他反而就此被心魔控制呢?”想到此,阎王不禁又有些担心。
“那样的话,”凡玛轻描淡写:“他连拥有她的资格都没有。”
阎王望着凡玛忽然笑出声来:“我彻底相信你的灵魂来自百年前了!”
“哦?”凡玛勾勾嘴角。
“因为那样睥睨天下的霸气,是别人学不来的。”阎王笑着转身,准备离开。
“还有——自然法则是不容挑战的,该离开的灵魂,付出再大的代价,也终有一天会离开的,”顿了顿,又轻声道:“而且,这一次是彻底地消失。”
阎王僵立在一步之外……
小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叶疏影进退两难地站在门边,无痕眼神复杂,最终却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她需要多休息,你陪她一会儿吧!”怜云拭了拭无痕的脉搏,掖好被角故作轻松道,掩上门退了出去。
虽然闭着眼睛,无痕仍然能够感受到叶疏影的挣扎,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感觉到,这一次,他们之间,有什么悄悄的改变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犹豫许久,叶疏影还是开口了。本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秘密,可是真的面临死亡,无痕却选择了逃离他,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无痕没有回答,眼角却情不自禁地淌下泪来。
叶疏影伸出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替她拭去了眼泪。“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叶疏影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算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也不会甘于生活于别人的羽翼之下……
凡玛的话居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忽然想要逃开,他不能这样子面对无痕!
“你好好休息。”他强笑着轻抚着无痕的发丝,起身准备离开。谁料无痕却忽然睁开眼,抓住叶疏影即将离开的双手。她没有说话,可眼里却是溢满了泪水,还有——祈求。
“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叶疏影握紧无痕的手,入手冰凉,凉透了他的心。他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无痕泛起一丝孩子般的微笑,沉沉睡去。
人总会有最脆弱的时候,坚强如无痕,在面对死亡,她以为自己可以独自微笑地离开,可当叶疏影梦一般地出现在眼前,积蓄许久的委屈无助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叶疏影的挣扎,她不想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只想要他在身边,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就够了……就算……就算他下一刻会离开自己,那也足够。
拥有片刻的温暖,也是好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像个小女人一样依恋着片刻的温暖不肯放手——可她决定放纵自己一回,拥着自己想要的温暖睡去,那将是此生最温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