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眉头大皱,这是怎么了,这小山谷真的没法平静了吗?
“你们俩出去看看,三个丫头留在这儿帮我。”南羽冲着叶疏影和颜若风吩咐道,叶、颜二人低应一声冲进了暴雨之中。
室内,南羽和无痕合力给阿史那蒙推宫过血,怜云则在一旁施针试图疏通经脉。
“曲池,百汇,劳宫,睛明,太阳……”南羽冷静地报出需施针的穴道,怜云全神贯注,金光在她指间闪烁,精准地刺入阿史那蒙的肌肤。
豆大的汗珠顺着阿史那蒙的脸颊滚落,裸露的上身肌肉饱满,汗水密密涔涔地渗出,皮肤紧绷着,似有巨大的力量想要冲破束缚。阿史那蒙一声不吭,
任由体内真气四处冲击,只觉得浑身似要爆裂开。
“不行,没办法强行疏通,如果继续的话,很有可能从此浑身经脉尽废。”怜云声音有些颤抖,沉静如她,此刻也经不住有些慌乱了。
“封他任督二脉。”南羽咬牙道。到现在,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封住任督二脉,强行将真气导入正轨,但在导入的过程中却很是凶险,稍不慎便会全身经脉尽断,大罗神仙也难救。
“这——好。”怜云银牙紧咬,她自然知道如今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唔——”
“呯——”
阿史那蒙发出一声闷哼,额上青筋暴起,硕大的楠木浴桶一下子崩裂开来。
“啊——”
怜云没有武功,一下子被激荡的真气流震开数尺。阿史那蒙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居然悠悠醒转过来。
“哎!”无痕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扶住阿史那蒙摇摇欲坠的身子。谁料脚下湿滑,无痕全无防备之下,竟然一下子失去平衡。
无痕本能地伸手试图攀住旁边可以借力的东西,却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自己便落在了一个湿润的怀抱中。
“你——”无痕诧异地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深情如水的眼眸。
空气似乎凝滞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南羽也愣在当场。
如此近的距离,无痕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阿史那蒙火热的气息。无痕脑海中空白一片,浑然未觉阿史那蒙的手臂仍然紧紧地抱着她。水汽氤氲间,暧mei的味道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南前辈,我们——”
门外传来叶疏影的声音,随即却似乎被人生生扼住喉咙一般戛然而止。无痕猛一激灵回过神来,忙挣开阿史那蒙的手臂站了起来。
“轰隆——”
刺目的闪电过后,一声炸雷,所有人心中均是一凛,无痕心乱如麻,回头却瞥见颜若风手里抱着一个人。
“阎王!”无痕惊叫一声,瞬间石化。
颜若风手里抱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阎王。此刻的他,脸色惨白,发丝凌乱,衣衫上也破了好几处,显然刚刚经历一场恶斗。
“又来一个烫手山芋。”南羽摊摊手,示意颜若风将阎王放下。
兰儿已经将阿史那蒙扶了起来,经过刚才一番变故,他体内的真气基本趋于稳定,已无大碍。
“恩?怎么——哎,小子,你的伤是谁干的?”南羽一查之下面露疑色,冲着阿史那蒙问道。
“是——金德康。”
“这个老家伙,不干好事!”南羽愤愤不平嘀咕道,无痕却是心下凛然,看南羽的神情,阎王的伤跟阿史那蒙同出一辙,阎王如此,那宁远和修罗的境况也就堪忧了。
无痕心急如焚,却没有看见叶疏影悄然转身,走进了滂沱大雨之中。怜云眼神黯了黯,说不出的落寞。
叶疏影独自穿行在茫茫雨幕之中,心里也是一片茫然,就如这雨夜一般晦暗难名……
就在刚才,看到阿史那蒙与无痕相拥的刹那,他忽然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一下揪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澹台无痕于他,是很独特的存在,独特到让他不忍心爱,更不忍心拥有。在他眼里,澹台无痕便如生于雪山之巅的雪莲花一般,清华高贵,最终却甘愿置身红尘,为他人散尽青春。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静静地站在她最需要的地方,默默地帮助她,支持她,在她最累的时刻给她依靠,让她可以不那么孤单……
但他错了,从一开始无痕对阿史那蒙不自觉流露出关怀之时他就发现了,拥有时感觉不到,即将失去时才那么深切地心痛……
原来,自己一直没有那么高尚;原来,自己竟是那么地依恋那道身影;原来……
叶疏影惨然大笑,雨声呜咽——
次日阎王醒来,无痕的担忧变成了事实,宁远和修罗被金德康软禁在王城之中,至今生死不明,而他几次试图逃出均没有成功,最后一次他拼着被金德康打成重伤这才逃了出来。
“金德康,他到底想干什么?”无痕咬牙道。尽管她知道金德康的野心不小,但目前看来,她似乎还是低估了他。突厥王城对他来说,更像是作为一个有用的平台,那这平台之后呢,他想要登临的,究竟是什么?
“是大明。”
意料之中的答案,意料之外的沉默。
“他说姓朱的害了他一生,他要姓朱的也尝尝被人奴役的滋味,他很欣赏宁远的才能,但宁远不肯帮他。”
“他——对了,了缘大师不是说他手下有一个人擅于用蛊的吗?那是怎么回事?”怜云猛然想起这事,问道。
“那个人我们没有见过,他一直只跟金德康单独见面。不过,我又一次偶然听到姓金的称呼他为南先生。”
南羽手中端着药碗正走进来,闻言脸色微变,险些将药汤洒出来。无痕眼神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并没有出声。
一连几日,小山谷里出奇地平静,
无痕有时深夜出去试图打探一点消息,但是突厥王城全面封锁,戒备森严,无痕不敢打草惊蛇,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阿史那蒙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他的身份之外,其他情况只字不提,甚至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流露。按理说,作为突厥王储,夺回王城,应该是他最为急迫的事,但他却似乎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让众人心里愈发地疑虑重重。
这天,阿史那蒙正如往常一般,独自静坐在天香池边。经过几日调理,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但经过那天的尴尬,无痕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你打算在我这小山谷赖多久?”南羽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眼皮也不抬一下。
“前辈这是在赶我走?”阿史那蒙噙着一丝笑意,淡淡道。
“难道你就不想夺回王城,替你父亲报仇?”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百善孝为先,我不报仇是不是就你们所说的不孝?”阿史那蒙答非所问。
“大概吧——我又不是汉人。”南羽撇撇嘴,似乎颇为不以为然。
“突厥人又怎么样?汉人又怎么样?连年征战,死的人还不够多吗?这么大的草原,足够我们放马牧羊,衣食无忧,为什么要征战不休?”
像是自言自语,阿史那蒙眼神有些迷离。
战争,那样血腥的字眼,如同魔咒一般深重的笼罩着自己,他不想做什么突厥王,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一辈子放羊牧马打猎,做个普普通通的牧民,策马驰骋在他最爱的草原之上。他不要看到他挚爱的草原被鲜血浸透;他不要看到,那样鲜活的绿草之下,掩藏着无数具惨白的骸骨……
阿史那蒙深深地埋下头,酸楚在心底泛滥,他不是不孝,只因王城里数千条人命在金德康的手里,轻举妄动,只能徒增杀戮,何况,他如今孤身一人,让他拿什么扳倒金德康?
“这由不得你选择,金德康不仅是你们突厥人的仇人,更是大明朝无数百姓的威胁,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听之任之,什么都不管?”
出乎意料,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怜云开口了。
“是吗?”阿史那蒙似笑非笑,目光停留在怜云身后的无痕身上。
“你觉得,你逃得掉吗?”无痕的神情竟是跟阿史那蒙出奇地相似——那是无可奈何的自嘲。
“你说的不错,我逃不掉。”
阿史那蒙叹口气,幽幽道,“金德康手段狠辣,你们没有看见那天的情景,金德康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看见无数只银色的小虫子到处乱飞,它们像钉子一样狠狠地钉进士兵的血肉里,我的兄弟们,他们——”
阿史那蒙微微发抖,“他们就那样不断地抽搐,最后七窍流血而死,而那些虫子,则咬穿他们的尸体,扑出来,攻击下一个目标……”
南羽脸色大变,失声道:“是银炼蛊,他竟然炼成了银炼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