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辛见她狂态毕露,叹息道:“姒姐姐,这事妹妹原是做不了主的,你还是快些求求柳姐姐招认吧!”
姒妾听到这话,猛地一怔,便向柳妾看去。柳妾却并不言语,只是伏在地上,长发遮面,发出些粲粲的怪笑,情状实为可怖。姒妾此刻却也顾不得惊惧了,扑上前去拽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柳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帮帮我,你救救姒儿的性命罢!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啦,就是不死殿下也不会再宠你了,你不如保住我,我出去后定想个法子护你周全,养你余生,好不好,好不好?”
柳妾身子本来一直在颤动,听得姒妾这一席哭叫,忽地一动不动。再过片刻,便听她压低了嗓子,连声道:“蠢货!蠢货!”姒妾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望了她许久,缓缓抬眼望向座上的岑辛。
岑辛努努嘴,一脸无奈,道:“姒姐姐,你也看到了,柳姐姐不愿帮你,便也怪不得我了。”说着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走过去将她拉开。那人的手刚碰到姒妾,她便如同电击一般尖叫着想要跳起避开,硬生生被按住,跪伏在地下。当冰凉的刑具套在她脚上的一刻,她终于彻底陷入疯狂,开始对按住她的人又撕又咬,一面高声叫喊着:“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我杀了你们!快放我!”一面不停地拼命挣扎,力道之大,竟险些让制着她的几个家奴脱手。
岑辛此刻也不能肯定她是否在装疯卖傻,只得试探着问道:“姒姐姐,妹妹最后问你一句,你招是不招?”
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一般,姒妾忽然安分下来,低头望着自己脚上的刑具,冷冷道:“我招。”
岑辛心头一喜,暗暗吁了口气,立刻着人将刑具卸下,想着还是谨慎些好,正要叫青鸾将供词递过去,又听姒妾开口道:“我招。但是在画供前,我还有件要紧事对柳姐姐说。”
岑辛心头一凛,道:“什么要紧事,之后便说也无妨啊!”
姒妾缓缓摇头,坚定道:“只有一句话,定是要现在说的。待会儿……待会儿,我只怕会忘记。”
岑辛见她决心已定,也无法子,想来她也不能怎样,便说:“既是姐姐心愿,妹妹已有不应之理。”说话间,家奴已将人放开,立在一旁小心盯着,怕她有什么异动。
姒妾全然不顾她人眼色,只是手脚并用的爬到柳妾身边,轻轻唤了声:“姐姐。”
柳妾亦不解她的用意,扭头看向她,却听她淡淡开口道:“当初我与姐姐一同嫁予殿下做姬妾,时至今日,已有三年。”
柳妾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疑惑,继续听她道:“这三年来,我们姐妹二人一同陪在殿下身边,每每殿下饮酒作乐时,姐姐抚琴弄筝,我便在一旁起舞,当真是好不逍遥自在……”忆及过去,她面上渐渐浮现向往之色,似乎真的回忆起从前的时光。
四周一片寂静,没人答话,她便径自说下去,道:“我本想,我们姐妹二人在这府宫之中相依为命许久,总归有情,”话到此处,忽地一转,语气愈发冷冽起来,“却不料姐姐今日竟是死也不肯给妹妹一条生路,枉妹妹还曾想你我二人常伴殿下左右,相扶到老。姐姐,你让姒儿彻底对你死心绝望了!”
岑辛听见她话出此言,直觉不妙,方要叫人将她拉开,却是为时已晚。只见姒妾忽然极快的从头上拔出一根玉钗,狠狠刺入柳妾的心窝!
事情就在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发生,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惨剧酿成,却来不及阻止。待到众人七手八脚将姒妾拉开时,再去看柳妾,早已没了生机,心口处被利器连捅数下,血染白衣,眼睛犹自大大睁着,其状惨不忍睹,竟是连那几个家奴也不忍心多瞧。姒妾却一直大笑不止,拍手唱歌,目光痴傻,状似癫狂。。
岑辛未曾见过这等惨烈情形,额间已渗出冷汗,久久说不出话来。还是青鸾手疾眼快,走到姒妾面前蹲下,执了她的手画好供词,小心收好,起身退回到岑辛身侧。
岑辛扭头看她,两人目光交汇,知道事情已经办成大半,接下来还要按着事先定好的计划滴水不漏地继续下去。她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你们先去外面候着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姒姐姐说。”环顾四周一圈,语气骤然冷冽,又道:“我知你们都是聪明牢靠之人,在太子府呆了着许多年,也见了许多事,“祸从口出”的道理不会不懂。今日这石室中所发生的一切,到了外面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各人心中自会有数。往后要想活得长久些、舒服些,便要管好自己的嘴。少说多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几个下人唯唯诺诺一番,便由青鸾带着出石室去了。不多时,石室中便只剩下岑辛和姒妾两人。姒妾犹自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念叨不已,一晌哭哭啼啼,一晌又露出天真笑容,已然是真的疯了。
岑辛望了她许久,渐渐现出些疲态来,轻声道:“姒姐姐,妹妹知道,你心中定是怨我、恨我入骨。然而事情到如此地步,亦非我愿。”
姒妾充耳不闻般,并不抬头望她,只是以手掩面,不断小声嘀咕着,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岑辛也不在意,径自说道:“皇室里的女人,整日缠斗,本就少有能得善终者。人命如草芥,却有几个能真的舍弃,蝼蚁尚且偷生,妹妹亦只是想多活一日算一日而已。想来若非今日姐姐落在妹妹手中,他日妹妹也必将被姐姐所害,妹妹不想莫名其妙死的凄惨,只有先下手为强。如今看来,如姐姐一般迷失心智,脱离这纷纷扰扰,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倒也让人羡慕的紧,”说到这里,她微微咳了两声,停顿片刻,话锋却是一转,继续道,“妹妹也本不想再为难姐姐,可是妹妹不取姐姐性命,有人便要取妹妹的命。姐姐,千不该万不该,只怪你今生不该投作官家胎,嫁作皇家妇,只盼你解开心结,黄泉路上走的安稳些,莫要做那仇深怨重的孤魂野鬼,再去妨害别人性命。”
岑辛一番话说得心力交瘁,也没注意到在她说后面两句之时,面前听话人的手微微颤动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细不可见,低不可闻。她起身走到姒妾面前,半低下腰,手指轻轻抚过那保养得宜的青丝,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锐痛。自己曾被人害,现在却来害别人,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以人之命换己之命,也不能使自己有丝毫的快乐。无端涌上一阵窒闷,手不由自主地一紧,引起面前女子的哀叫。
岑辛微怔,随即温柔哄道:“姐姐,你若原谅我,便应我一声,也叫妹妹心安。”她原是知道疯子是听不懂她说的话的,若是能听懂,只怕姒妾也不会想现在这样,安安分分听她讲这一席话。可此刻她觉得心头慌乱得很,却不知该向谁倾诉。
果然,姒妾仍是不理会她,只顾自个儿依依呀呀地比划着。岑辛唇畔浮起一丝苦笑,生出些自嘲的凄凉来。罢了罢了,何苦偏要自寻烦恼。明明知道自己怎样为人,到头来,会心软,却不会手软。自私就是自私,这是人的天性,不管想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也改变不了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自私透顶的女人这个的事实,倒还不若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恶人,至少,还能活得快乐些。
想到这儿,她起身走到案前,赫赫灯烛,此景此刻看在眼中竟像是幽冥之光一般可怖。轻轻阖上眼,一挥手,那燃着的灯盏便落到地上,星点火舌一触到满地厚厚的干草,迅速蔓延开来,竟做燎原之势!
熊熊火焰不多时便席卷了大半个石室,幽暗四壁均被火光照亮,呛人的烟雾也愈发浓重,直要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岑辛重重咳嗽两声,最后回望一眼,见姒妾仍在原地,低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她一咬牙,狠下心来,刚要冲出去,没走出两步,竟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左腿,半步也不能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