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香宫中,太监宫女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宫里搬着大大小小的熏笼,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汗湿的痕迹,然而榻上女子却依然浑身冰冷,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滚,都给我滚,宫里头养你们这些庸医有何用,连一个小小的风寒之症都治不了,都给我滚出去,不准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性情一向温和的太子大发雷霆。仿佛只要一遇到与榻上卧着的人有关的事,他的情绪就会变得难以控制,从来如此。
岑辛躺在那里,寒毒入体,心智却很清醒,一字一句都听得明明白白。原来,在朱子聪心中,自己终究是不同的。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还在现代的时候,曾听人讲过一句话,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人,这个人便会化作他心上的劫。也许自己就是朱子聪今世难逃的劫吧,那么自己心上的劫又是谁呢?
眼前不由得出现一角红衣,绝艳的容颜,燃火的长眸,和那常常挂着一抹戏谑笑意的嘴角……
是他么?不不,绝不会是。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言犹在耳,这辈子,绝不会把心交给那人,两个残缺之人在一起,怎会生出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来?
也许,自己这一生都不配拥有这个劫。情劫。笑话啊,如今的她,将灵魂都拿去与魔鬼做了交易,还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情”字,于她而说就是多余的,就算是有,也只能以一枚棋子的形式存在,为她所用,而绝不可能是为情所困。
她躺在床上,说不出,动不了,心中想着这许多,浑身更是一阵阵发冷,直要冷到骨髓里。总要,有代价……这样想,心里就会好受些了吧。
一双手忽然握住她冰冷的手,温暖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来:“对不起……”下一秒,嘴却被人用手轻轻掩住。
“是我对不起你,你在这儿受着苦,我却……”声音中夹着哽咽,朱子聪沉重地抬不起头来,漆黑的眸子中满是悔意和歉疚。
岑辛努力摇着头,紧咬下唇,吃力地说:“今天……是殿下的……好日子,却被我,我给耽误了……请,请殿下降罪。”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越是这样说,越会加重那人的负罪感。
果然,朱子聪的脸顿时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一般,讷讷地说:“辛儿,你听我解释,那天我本来为我们的事去求父皇,谁知……”
“我都知道,我都清楚……殿下的心意,辛儿心中明镜似的,此生不疑!”我知道你的的确确真心喜欢我,那又如何呢?你能给的爱太薄弱太苍白太无力,我想要的是能为我遮蔽所有风雨的铜墙铁壁,你做不到,也给不了,只有靠我这双手,自己去争取。
一夜烛燃,点点红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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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天明时,岑辛便醒过来了。自己的手还被朱子聪紧紧抓着。从侧卧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身体伴随着均匀的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他还在熟睡中。昨夜折腾了大半宿,想必才睡去不久,此刻定然是困乏至极的。岑辛不想打扰到他,便一动也不敢动。这会儿寒毒的药力似乎推去些了,不再像昨夜那么难熬,周身都舒爽不少。
阳光也渐渐顺着窗子弥漫进来了,柔和的撒了一屋子,景象竟出奇的美好。她忽然很想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天荒地老。可惜现实总是那么事与愿违,吝啬着每一分温暖。
没多久,外面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便有人开口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岑辛有些听不大清,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似乎有人在说“里面”“风寒”“一夜未眠”,然后便复归一片宁静。就在岑辛以为来人已经走了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臣妾晴儿给殿下来请早安,殿下,臣妾可以进去么?”
岑辛猛然一惊,沈晴?她来做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朱子聪叫醒,门已经被轻轻推开了。
沈晴进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着素色里衣的女子静静地卧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甚是惹人爱怜。一个男人伏在榻旁,似在酣睡,身上的大红喜服还未来得及脱下。
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喜服上那鲜艳的红色仿佛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提醒着昨夜那场婚礼,像个笑话一样的婚礼,让她在进宫的第一天,就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恨意像山洪一样,一旦决堤就永无停息之日。千百只手在狠狠爪挠她的心,千百个声音在脑中叫嚣着,叫嚣着自己冲过去揪起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死命的给她两个巴掌!
就是这个女人,毁了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夫君在属于原本他们的大喜之日弃自己的新嫁娘於不顾,奔到这里来足足守了一夜。洞房花烛夜,她带着独守空房的耻辱,孤枕难眠,一坐到天亮。
骂她?打她?就算是杀了她也难泻自己的心头之恨!可是沈晴不笨啊,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何时该忍,何时该狠!
轻轻将门掩上,回身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对不起,我不知道……”
岑辛轻轻冲她摆手,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
沈晴点点头表示会意,走到旁边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径自流走。不顾这屋中两处心境,两种纠结,渐渐就在这沉默的等待中,化成一个谁也打不开死结!